倉庫里挖地道挖掘得熱火朝天,其實日軍也沒閑著。
他們也在挖掘戰壕。
自從昨日一戰后,脅板次郎終究是悲哀的承認,他成不了乃木希典,不是說那位用傷亡百分之六十的代價攻占了旅順要塞順便把兩個兒子送進地獄的老頭兒戰術方面比他強。
其實真說起來,這幾天他絞盡腦汁各種計策用遍,可比那個只會揮著軍刀將敢死隊一堆一堆驅趕向戰場的老頭兒要強得多了。只是,乃木希典運氣比他要好,敵人是俄國人,而倒霉如他,面對的卻是一幫比亡命徒還要亡命徒的中國人。
俄國人一瞅打不過了,就投降了,要是真死扛下去,脅板次郎有理由相信,六萬多的傷亡恐怕還得湊成整數才成。可對面的這幫中國人,是要跟他第36步兵聯隊死扛啊!
那幫家伙不怕死,但他第36步兵聯隊卻是無論如何也消耗不起了,尚剩下的不足600步兵眼神里已經帶上了恐懼,脅板次郎知道,哪怕他就是想戰,恐怕,那幫步兵們也再無昨日的銳氣了。
但如果說讓脅板次郎就這樣圍而不攻,那無論如何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四行倉庫說是絕地,可光看看四行倉庫這幾天巨大的彈藥消耗卻又仿佛永遠也不會枯竭的子彈和炮彈,脅板次郎就算再傻叉,恐怕也知道,他上了中國人的當了。
中國方面的指揮官早就想到因為這里背靠著西方租界,帝國方面不敢使用重炮和航彈,所以寧愿整個閘北都不要了,也要守著這兒。而且,為了守著這兒,他們搞不好在這兒,留了個軍火庫外加個食品庫。
MMB,脅板次郎自從想通這個癥結之后,一直很抑郁的看著自己手里已經帶著餿味兒的飯團,在心里狂罵過那個奸猾的中國指揮官。所有人都以為這支所謂的中國孤軍有多英勇,可八嘎的誰能知道,他脅板次郎和第36步兵聯隊全體帝國勇士才是真正的苦逼啊!
死傷慘重攻不下對面的堡壘不說,連吃都沒得吃的,連送到他這個聯隊長手里的飯團子都是餿的,普通士兵能吃啥?但最慘的還不是短期內的軍糧供應不上,而是中國人實在太壞了,大晚上的時不時放幾聲冷槍冷炮的,就算打不著人也打燈,探照燈這玩意兒現在都快成稀缺品了,可師團工兵聯隊的所有庫存已經被搬空了啊!聽說要不是師團長閣下厚著臉皮去找其他師團借,昨天晚上這陣地上就要漆黑一片了。
如果沒有燈,想想中國人前來偷襲的那兩晚,整整一個小隊的士兵沒了命不說,地雷都埋到腳邊上了,那晚上還想睡覺?可就算是還有幾盞探照燈亮著,每天晚上被中國人的冷槍冷炮騷擾的大家伙兒眼珠子都是通紅的啊!
吃沒得吃,睡沒得睡,打又打不贏,簡直比號稱地獄的登陸戰還慘,誰能知道日本陸軍大佐心里苦啊!拿著望遠鏡一直瞪著遠方靜悄悄四行倉庫的脅板次郎一陣悲從心來,要不是看著援兵在工兵的指導下正在向四行倉庫悄悄挖掘的野戰戰壕還比較順利的話,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是的,上午9時,師團部派給他的援兵就抵達了。師團長閣下真是足夠給面子,給他派了足足一個步兵聯隊的士兵,而且,還是以他為指揮官,這個步兵聯隊聽命于他。他手中的兵力,再度膨脹至三千。
不過這一次,他可是學謹慎了,自從知道中國人的倉庫里既是軍火庫又是食品庫之后,越打越乖的日本陸軍大佐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當不了乃木希典,那老貨給俄國人送人頭但俄國佬投降了,最后還能落個“軍神”的頭銜,可他給中國人送人頭,那是白送,最后極有可能會落個白癡的頭銜。
所以,花了一個晚上痛定思痛之后,他決定,不慌強攻,全力挖戰壕。
沒錯,就是土木作業,一直將戰壕挖到四行倉庫眼皮子底下,然后再進攻,這樣,就不用在沖鋒的路上就開始給中國人送人頭了。
你別說,若是光論土木作業,別說整個亞洲,就是放眼全球,能比這幫小鬼子做得更好的,也沒幾個國家了。不管是未來的云南松山要塞還是被紅色部隊一個師圍攻僅有半天一夜時間構筑土木工事的岡崎大隊,都用極其優秀的土木工事向世人展現了他們在這方面的能力。
日本人,挖坑打洞的天賦,那是杠杠的。
至少,到現在為止,在步兵炮和加農炮的炮擊掩護下野戰戰壕都掘進到距離四行倉庫80米了,四行倉庫里面的中國守軍也恍若未覺一般并沒有用迫擊炮進行襲擾。當然了,也有可能是他們就算發現了也無可奈何。誰敢保證能將迫擊炮炮彈能準確無誤的送進寬不過一米五的戰壕?中國人的炮彈儲備再多,也不敢輕易浪費不是?至于說機槍步槍沖鋒槍,那更是隨便打,要是能打中戰壕里的士兵,那也算你狠。
脅板次郎一直陰沉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照這樣的進度下去,只要到了傍晚,帝國勇士就可以挖到距離四行倉庫五十米的位置了。
“脅板次郎閣下,勇士們挖戰壕的動靜不小,但為何支那人沒有任何反應?是不是見過帝國皇軍勢大,已經嚇跑了?”一名掛著日軍大佐領章的佐官見這位心情還算不錯,便拿著還算純熟的日語問道。
脅板次郎有些不爽的瞥了一眼這貨,這話問得,八嘎的你怎么不說是聽說你來了就嚇跑了呢?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哼一聲卻是沒有回答自己這位同僚的問話。
按理說,說話的這個步兵聯隊長的軍銜和脅板次郎陸軍大佐相仿,而且兵力又多于他脅板次郎,哪怕就是師團部命令他聽從脅板次郎指揮,脅板次郎這樣給他臉色看,他完全可以同樣臉色一板懟回去。
咋,你大佐軍銜牛叉,老子這大佐軍銜就是八嘎的我自己繡的?
可這位,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雖然眼里閃過一絲不爽,但臉上卻不見任何不滿,而是悄然的腰更彎了彎,頭更低了低。“職下初來此戰場,對于戰場形勢不明,還請脅板次郎閣下多加指導。”
那副賤樣,就算是另一邊站著的北島剛雄也從沒在脅板次郎面前將身份降到這個緯度,哪里像什么陸軍大佐,說他是個少佐,都高看了他。
估計,這貨可能是后娘養大的。
但不得不說,這低姿態一出,剛剛猛然拉臉的脅板次郎的臉色倒是緩和了許多,放下望遠鏡搖搖頭道:“高君,中國人,是不會跑的。不是因為我昨天派出大量兵力封鎖了通往租界的蘇州河,而是”
“而是,他們也是勇士。”見眼前這位同僚眼中閃過一絲不解,脅板次郎只得繼續解釋道:“是的,雖然我很想將他們一一吊死在哪里,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真正的勇士。在昨天傍晚之前,他們其實是有機會撤退到西方租界里的,但他們沒有,至今為止,他們已經擊退我方最少三十余次的攻擊,殺傷帝國皇軍數百。”
“如果,此戰不是國戰,必須要分出勝負,本人,倒是很希望和他們交個朋友啊!”脅板次郎一臉風輕云淡的在自己這位同僚面前給四行倉庫守軍戴了一頂高帽。
沒辦法,真不是皇軍不努力,而是敵人太強了,不把四行倉庫的守軍夸強一點兒,脅板次郎都沒辦法向人解釋為何他一個步兵聯隊圍攻一個小小的四行倉庫五六天了,卻只在墻上打了幾個大洞的事實。
至于說什么殺傷皇軍數百,反正眼前這位同僚又不是師團長,他也沒資格審核第36步兵聯隊的死傷問題,將傷亡報告縮小個幾倍,他也不知道。這種信口拈來的扯淡對于脅板次郎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嗨意!職下明白了,敵軍極度強悍。”日軍大佐點點頭。“但如此強悍的敵軍不應該只眼睜睜看著我方掘進戰壕甚至是地道而毫無所動啊!職下以為”
“說得也是,中國人,不該如此平靜啊!”脅板次郎也點點頭。
實在是,戰場上除了步兵炮和加農炮的轟然爆炸聲,就沒其他的了,中國人甚至連冷槍都沒打,這不科學。
拿起望遠鏡瞪著遠方看了好一會兒,脅板次郎猛然眼睛一睜,“高君,北島君,你們看看中國人壘在窗戶上的沙包!有沒有什么異樣?”
聽脅板次郎這么一喊,兩個日軍佐官忙不迭的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瞪圓了眼睛望去。
“有。”北島剛雄僅看了兩眼就斷言。
“納尼?”
“中國人將好幾個窗口都封死了,包括大樓正面的大門,都用了足夠多的沙包,他們顯然不準備再出來了。”北島剛雄很確定的說道。
他的記憶力可是很強的,昨天四行倉庫的窗戶很多還留了一半的空間用以射擊,他記得清清楚楚。
脅板次郎的臉色,猛地一沉,有這樣的副手,八嘎的,焉能不敗?
“我是說,看看中國人沙包所用泥土材質。”脅板次郎只得提醒道。
“支那人的軍事常識明顯不夠啊!”日軍大佐根據脅板次郎的提醒盯著沙包看了好一會兒,也得出結論。“沙包里的泥土很多都是濕的,甚至有些還在滴水,根本無法抵御重機槍子彈的穿透力。”
泥煤脅板次郎的臉色難看的猶如吞了一坨翔,還是剛吐出來的那種。
老子剛剛是白夸了?他們如果是渣渣,那老子是啥?渣渣中的小灰灰?
“那些大量的新鮮泥土從哪兒來的?”或許是想到了更嚴重的問題,脅板次郎顧不得罵兩個在他心中已經打上蠢貨標簽的同僚,而是自言自語問道。
這人那!還是得靠自己。脅板次郎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理解過老師曾說過的這句話,蠢貨何其多也!
“挖的”日軍大佐喃喃道。
繼而,三個人臉色集體變得無比難看。
“八嘎!中國人,在挖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