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申大鵬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跟下舅媽說清楚，幾聲已經劈裂的喇叭聲打斷了他的思考，之前在家樓下，小舅的那輛皮卡貨轎停在了門口，后面裝貨的半截車廂擺得滿滿當當，又有苫布遮擋，不過能猜得到應該是洋酒。
“大鵬，外面這么冷，你們咋不進屋啊？”
劉洪斌從車上下來，腳上穿著呢子面棉鞋，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墨藍色羽絨服，袖子口和胳膊肘處已經被劃破，漏出堆堆白色的毛毛，看那毛毛的樣子，羽絨服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質量。
臉上也凍得通紅，沒有了往昔干凈利落的老板樣子，倒像個開車送貨的苦力，辛苦歸辛苦，不過劉洪斌的笑容可以證明，他的心情不錯。
“啊……沒事，過來看看你。”
小舅越是這般一門心思的做洋酒銷售，申大鵬越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中的資料基本可以證明皮卡車上的洋酒是山寨假酒，但又怕說出來讓小舅傷心，下意識把手里的資料往身后移了移。
“手里拿的什么東西？神神秘秘的，是小姑娘給我大外甥的情書嗎？來，給小舅看看，替你參謀參謀。”
劉洪斌一點沒客氣，也沒有注意別人隱私的想法，一把奪過，饒有興致的一瞧，上面印著他代理的洋酒的資料，“嗯？這不是我代理的洋酒嗎？怎么，想打工賺錢，幫小舅推銷洋酒？告訴你，根本不用你，我的酒供不應求，你如果缺錢跟小舅說，我給你……”
“小舅，廠家給你供的洋酒，回來代理費了嗎？”劉洪斌滿心歡喜不清楚情況，申大鵬想要說明白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裝作閑聊的輕松模樣。
“沒回來呢，這不趕上過年物流運輸不通，咱們這又下了兩場大雪，廠家都不愿意送貨，最近這幾車洋酒還是我自己從省城運回來的呢。”
劉洪斌指了指車上的貨，又打掃身上的灰塵，明顯處于累并快樂著的狀態，“不過幸好，生意不錯，每次運回來的貨，兩三天就賣完了，現在還有好多家煙酒行下了訂單沒拿到貨，正跟我發火呢。”
“小舅，你賣了那么多酒，沒有人說過質量有問題？比如果……上頭？喝了酒第二天還昏昏沉沉的頭疼？”
“洋酒勁大，跟白酒能一樣么。”
劉洪斌眉頭微皺，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勁，“大鵬，你是不是有啥事？有事你就直說，跟小舅別藏著掖著呢，惹禍了？你也不像個惹事的孩子啊。”
不像個惹事的孩子……
申大鵬搞得縣府的腐敗領大清洗、朱家從青樹破敗逃離、黃彬帶著朱家兄弟逃到京城，如果這句話被朱家兄弟和黃彬聽到小舅這句話，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小舅，你的洋酒有問題。”
申大鵬深吸一口，該來的總要來，他不想隱瞞實情，免得有一天出了大問題，讓小舅記恨他沒有提前告知，“你手里拿的資料是我朋友從國外查的，你代理的洋酒并不是尊尼獲加公司的產品，我覺得應該是……仿冒的山寨貨。”
“什么？”劉洪斌先是一愣，隨后自信的笑了笑，“盡說胡話，這酒在省里供不應求，市里、縣里的煙酒行和西餐廳賣的異常火爆，就算小舅我不懂洋酒，市里那些西餐廳的老板還不懂？他們會把假酒賣給顧客，砸自己的招牌？”
“小舅，你得相信我，尊尼獲加剛剛在上滬成立大中華總部沒多久，他們除了沿海幾個城市有代理商，根本就沒開發過北方市場……”
“那我不就是他們剛剛開發的代理商？哎呀，你個孩子懂什么，有些外國公司就是喜歡嘗試，比如這次我跟他們簽合同時，人家也說了，他們暫時只做我一個代理商，等以后市場開發好了，沒準還要漲代理費呢。”
劉洪斌正色把資料遞還給申大鵬，“現在是賺錢的最好時候，代理費便宜，市場是我一人說了算，現在不趕緊把市場鋪開多賺錢，以后生意只會越來越難。”
“小舅，你……”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數，這資料就放我這吧，等有機會我再問問公司的人咋回事！進屋吧？”說著，劉洪斌又把資料拿了回來，他并不是懷疑什么，也不是真覺得有問題，只是不想讓申大鵬再繼續嘮叨沒用的廢話。
“不進屋了，我朋友還在酒店里等我呢，我先回去了。”小舅的敷衍讓申大鵬有些郁悶，他明明是好心，卻被小舅說成不懂事的孩子，他明明已經是幾家公司的幕后老板，還要被教育怎樣做生意，當著馬克的面更有些尷尬。
“要是缺錢跟小舅說，小舅現在有錢。”
劉洪斌炫耀的拍拍腰間鼓鼓的挎包，正說著，有人要進店買貨，劉洪斌趕緊招呼，“老張來了？又要走關系送禮？上次我給你介紹的洋酒，還滿意吧。”
“味道還不錯，就是外國的洋酒勁太大……”
見小舅忙活生意，申大鵬沒有進屋里繼續啰嗦，而是跟馬克兩人回了酒店，該知道的他知道了，該說的他已經跟小舅說完了，資料在手小舅都不愿相信，他也沒其他法辦，畢竟事實如小舅所說，洋酒的銷量的確不錯，而且也沒有出現任何顧客提出質量問題。
假酒，一個說不清道不明、又始終存在的話題。
仿冒其他品牌稱為假酒，那么，酒精勾兌算不算假酒呢？如果酒精勾兌的算作假酒，只怕市場上流通的大部分白酒，都屬于后者。
雖說酒精勾兌類假酒可能致人死亡，但只要沒有過量飲用，也不至于釀成慘劇，最主要正規大廠子使用酒精和香精勾兌白酒，完全符合國家食品安全標準，勾兌酒的價格又十分低廉，在價格戰的優勢中，慢慢便讓消費者默認和接受了。
小舅代理的洋酒生意，暫時看起來還不錯，只是因為消費者們暫時失去理智的熱情寵媚，還有趕上了春節的銷售高峰，理智過后，終究會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