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然而，賈政在沉吟片刻后卻緩緩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提議。
“不妥。”
說著，他站起身，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隨后分析道：
“我那內兄如今雖位高權重，但盯著他的人不知凡幾。”
“若為我賈府封地供奉此等‘私事’輕易調動天兵，哪怕只是一支偏師，也極易授人以柄、落人口舌。”
“天庭的那些御史言官，正愁沒有攻訐的由頭。”
“屆時彈劾一個‘以權謀私’、‘擅動兵戈’，到時候就難脫干系了，此非上策。”
賈璉聽了，也覺得有理，但心下卻更覺無力：
“那……”
“難道，咱們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那個化外彈丸之地的小國寡民搞這些小動作？”
“咱們賈府……”
“唉！”
“要是當年咱們賈府老祖宗們掌管天庭雷部，一言可調萬千雷部天兵的那時候，又哪容這些跳梁小丑蹦跶！？”
是的，若放在榮寧二公鼎盛時期，哪用他們如此費神？
只需一道符詔，自有雷部神將前去料理，不服者直接召東方天雷滅之，讓其頃刻間人畜化為齏粉，片瓦不留！
當然了，賈璉也知道，那是以前而現如今不論是他們賈府還是天庭，都不復當年崢嶸了，即便他再怎么無奈和不甘都沒用。
這時，賈政停下了腳步轉而望著窗外庭院中生機勃勃的靈植怔怔出神著，背影看起來顯得有些蕭索。
他好幾次都想要轉過身來跟賈璉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良久，他才喟然長嘆一聲：
“罷了！”
“此事我知道了……”
“容我再思量思量，總需想個穩妥的法子，既要維護府中利益，又不至招惹過多是非。”
話雖是那么說但或許他自己都知道，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今他們寧榮二府一個個不爭氣，他也只是能勉力維持住賈府的體面而已，哪里還有別的余力去做別的。
于是，他轉過身，重新看向賈璉，繼續問道：
“扶桑那邊暫且不提。”
“說說別的……”
“歐羅非那邊的生意和礦脈呢？”
“今年的收益如何？”
榮國府在歐羅非也有一些貿易往來和少量的礦脈權益，雖不及各處封地上繳的供奉穩定，但也是收入來源之一。
“歐羅非那邊啊……”
聞言，賈璉臉上的愁容更甚，只是苦笑著搖頭道：
“還能如何？”
“眼下北邊的羅剎蠻族與西邊的歐羅非蠻夷近來爭斗得越發激烈了，幾年下來戰火波及牽扯甚廣，商路阻隔，礦區也不甚安穩。”
“派去的管事回報，說今年的生意恐怕還要虧損，礦脈的稅費……”
“能收到往年的三四成都已是僥天之幸了！”
聞言，賈政的眉頭再次皺成了一個‘川’字。
現在好了，扶桑的供奉拖欠，歐羅非的收益銳減……這可不是好兆頭，特別是對他們賈府來說。
所以，他緩緩坐回椅上，手指揉著太陽穴，只覺有些焦頭爛額的。
好一會，他才沉聲問道：
“如此說來，府中今年外頭的進項，豈不是又要入不敷出？”
“庫房里的積蓄，這幾年可都是只出不進，日漸空虛了啊。”
“如此這般，可不是好兆頭啊！”
榮國府表面光鮮，內里其實早已是寅吃卯糧，他賈政雖然不是當家人，但對此也是最為清楚不過的，只是他一直不大管，以為還能勉強持續住那個體面。
“確實！”
反正這里也沒外人，所以賈璉也沒有否認，直接苦笑著點了點頭。
但很快，見二老爺賈政仍舊憂心忡忡，他猶豫了一下，臉上先是糾結，但最終卻還是露出一絲微妙的神色并上前半步，走到賈政跟前壓低聲音道：
“其實……”
“二老爺倒也不必過于憂心。”
“府中今年的用度……雖有些吃緊，但總算還有一筆額外的進項，可以暫時填補虧空。”
“甚至，可能還略微有些贏余？”
賈政詫異地抬起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哦？”
“額外的進項？”
“不會是南邊莽荒那邊煉制的‘人丹’收益？”
他提到‘人丹’二字時，聲音壓得極低，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與忌憚。
因為那凈是些陰損邪門、有傷天和的勾當，雖暴利，雖能延年益壽，但風險極大，且為正道所不容，也為他所不齒。
“不、不是！”
賈璉駭得連忙擺手，但聲音卻更低了：
“那個……”
“二老爺，那等物事，最近風聲太緊，天庭查得也嚴，咱們府上早就不敢去沾手了，暫時……暫時是不會再去碰的。”
賈政聞言，神色稍緩，但疑惑卻更甚了。
“既非那等歪門邪道……”
“那還有何額外進項？”
“難不成，是神都內的鋪面莊園等？可那些地方的收益都是有定數的，勉強能維持日常開銷罷了。”
他想了想，結果卻還是實在想不出，如今這般光景，他們還能從哪里憑空弄到一大筆填補虧空的靈石來。
賈璉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眼神游移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最終還是湊近了些，用幾乎耳語的聲音小聲說道：
“是……”
“是林姑父那邊。”
“半個月前，侄兒不是護送林妹妹來神都了嘛，林姑父當時除了托付表妹，還……還私下給了侄兒一筆靈石，說是補貼妹妹在府中的用度，并感謝府中的照拂。”
“那數目……”
“足足有近萬靈石呢！”
“啊！”
“近、近萬靈石？”
“那么多？”
賈政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臉上瞬間閃過了驚愕、恍然，繼而是那種強烈的羞赧與尷尬之色。
但最后，又化為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沉默。
緊接著，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因為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夫林如海為其女兒，也就是他的外甥女林黛玉在賈府的生活預先支付的一筆費用，按理說他們榮國府不該收才對，因為他們榮國府再怎樣，也不至于一個外甥女都養不起。
不過……
數千近萬靈石，那絕非小數目，足以抵得上榮國府好幾處產業一年的凈收益了，對于如今的榮國府來說猶如一劑強心針那般。
可他賈政身為仙舉出身，又身居仙職，向來以清流自居，如今卻要依靠妹婿的饋贈來填補家用，這讓他情何以堪？
于是！
自然而然的，他的臉面霎時間竟如同被火燎過那般。
然而，現實擺在眼前，眼下府中開支浩大，進項日蹙，那數千近萬的靈石，無異于雪中送炭。
所以，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比如‘不該收受’或者‘退還回去’什么的，但話到嘴邊，看著賈璉那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期待的眼神，想到府中賬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赤字，他終究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罷了！”
“這事……”
“我知道了。”
“今日便到此為止吧你做的很好。”
“至于方才說的事情，我再想想，看看有何法子？”
說完，看看賈璉已經沒有什么要匯報的后，他也沒有再去追問更多的細節，只是勉勵了一番，隨后緩緩站起，便轉身朝外走去。
見狀，賈璉趕忙深深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