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伊蕾娜那堂而皇之的威脅，賽麗艾瞬間沉默噤聲了。
她毫不懷疑眼前這位灰之魔女擁有那樣的力量，但因為那樣的一件事情就要肆無忌憚地跟她大打出手甚至是毀滅一個城市就有些過了，她不太相信對方真的能干出那種事來。
不過，由于彼此不太了解，現在為了區區一個考核成績，就不惜引發一場足以毀滅城市的沖突也顯然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所以她遲疑了。
而伊蕾娜在放出狠話后也沒有急著繼續咄咄逼人，只是收回了手，重新恢復了那副略帶慵懶的姿態，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盯著賽麗艾看，仿佛吃定對方了，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等待對方的最終決定。
于是乎，兩人之間，再次陷入了無聲的對峙。
但這一次，主動權似乎已然易手。
短短幾分鐘的沉默，在賽麗艾看來仿佛有好幾年那么漫長，但最終，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率先開口問出了另一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
“我不明白……”
說著，她的目光帶著一絲困惑并看向了伊蕾娜。
“像你們這樣的存在……”
“擁有著穿梭世界的力量，見識過無數我們無法想象風景的存在，為什么會選擇跟芙莉蓮，還有菲倫那樣的兩個家伙混在一起？”
“她們有什么特別的？”
她斟酌著用詞，但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那兩個家伙在她賽麗艾看來平平無奇，即便是芙莉蓮也是個討厭的家伙，她不明白像伊蕾娜這種一言不合就要威脅滅城的人能跟芙莉蓮那樣的人相處到一起。
“在我看來，她們與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層級的存在。”
“芙莉蓮雖然是個活了千年的精靈，菲倫也算人類中的天才，但在你們眼中，她們與那些庸碌的凡人、甚至于螻蟻……”
“又有多少本質的區別呢？”
“你們彼此的性格也不太搭吧？”
這是賽麗艾基于力量層級差距的理所當然的疑問，并在說完后再次將目光投到了伊蕾娜的身上。
“你錯了。”
然而，伊蕾娜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賽麗艾大法師閣下，你搞錯了一點。”
說著，她直視著賽麗艾那雙金色的眼眸，然后清晰地闡述著她自己以及從安妮的身上學到的以及一貫秉持著的觀點。
“不管是我，還是我的老師安妮大人，在我們的眼里，從來就沒有什么‘凡人’或者‘螻蟻’之類的劃分和說法。”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有些感慨地嘆著道：
“我們衡量他人的標準，從來只有‘有趣’或者是‘無趣’，‘投緣’或者是‘不投緣’，以及……”
“‘煩不煩人’？”
“而且恰恰相反！”
“我覺得我們跟芙莉蓮和菲倫是有著不少的共同點的。”
“就比如，我們都喜歡在一個個不同的地方進行旅行？”
“喜歡去欣賞那些獨一無二的風景，喜歡領略形形色色的人文與故事？”
“這些經歷，這些感受，對我們來說，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
說到這，她頓了頓，臉上漸漸露出了一個真誠和爽朗的笑容。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從不覺得自己實力強大就有資格不將別人放在眼里。”
“如果覺得投緣，聊得來，即便是路邊的一個普通農婦、一個車夫或者一個老漢，我們也能興致勃勃地跟對方聊上很久，聽聽對方的故事或者煩惱。”
接著，伊蕾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帶著一絲對自家老師的調侃補充道：
“當然了！”
“跟我更喜歡欣賞風景和人文比起來，安妮老師她……可能更熱衷于領略一個個不同世界里的獨特美食？”
“而芙莉蓮熱衷于收集各種魔導書和戰利品，菲倫則喜歡發牢騷……”
“這姑且算是我們內部的一點小差別吧？”
說完，伊蕾娜耷耷肩，表示那一切她覺得挺好的，并沒有對方認為的有什么不合理的。
畢竟，有了點力量就自認為自己可以高高在上了，然后將自己搞得跟孤家寡人一樣，看誰都覺得高人一等，和誰都聊不到一起，那不是腦子純純有病嗎？
伊蕾娜一直覺得，她唯一從自家那個不負責的糟心老師那學會的最重要的知識或者認知就是：力量不是拿來讓自己高高在上的，力量是為了讓自己的存在和生命更有意義，以及可以去做自己認為能實現自我價值的事情的！
就比如，她可以像自己的老師那樣，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在一個個不同的世界旅行？
聽完伊蕾娜這番話，賽麗艾再次微微瞇起了那雙金色的眼眸，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瞥向伊蕾娜的目光開始帶著一絲恍然與淡淡的嘲諷？
“我……有點明白了。”
“難怪……”
“你們能跟那個芙莉蓮混跡在一起，相處得似乎還很融洽。”
她緩緩嘆息著，仿佛是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果然！”
“只有像她那種憊懶怠惰、心思單純、喜歡漫無目的地旅行、喜歡收集那些在真正強者看來可能有些‘無聊’的魔法的怪家伙，估計才能跟你們這種‘興趣至上’的存在混到一起吧？”
“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而伊蕾娜對于賽麗艾對芙莉蓮以及自己的評價也不置可否，只是再次無奈地耷耷肩。
“也許吧！”
“雖然我們的具體愛好在某些方面確實有著區別……”
她回想起了這段時間的旅行，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輕松的笑意。
“但你別說！”
“我和老師都挺喜歡跟芙莉蓮還有菲倫待在一起的，雖然那兩人的性子也有些怪，成天還板著臉。”
“但至少……”
“大家相處得挺輕松的，不用時時刻刻去端著架子，也不用擔心她們會因為我們的身份或者力量而戰戰兢兢？”
聞言，賽麗艾再次沉默了。
她沒再說話，似乎是在消化伊蕾娜剛剛那話語中透露出的、與她認知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價值觀。
但最終，她沒有再在那個話題上糾纏，而是忍不住詢問了一些關于異世界風貌、位面穿梭的具體感受、以及其他世界的魔法體系的相關問題。
而對此，伊蕾娜只是挑著自己喜歡的去描述，比如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某些世界的奇景什么的，而有的則只是一語帶過，既給了對方足夠多的遐想，又保持了足夠的神秘感。
終于！
在兩人前后交談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后，在伊蕾娜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耐煩神色后，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一點的賽麗艾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伊蕾娜一眼后，才總算是做出了某個決定。
“好了。”
“你們……都通過了。”
“我也了解了我想了解的。”
“你們可以走了。”
伊蕾娜聞言，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一抹驚訝，然后那精心修剪過的眉頭還挑了挑。
“哦？”
“我們都通過了？”
“意思是……”
“你都不打算見見還在外邊的那位了？”
她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花廳門外。
賽麗艾臉上有些意動，但最終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復雜。
那是一種混合著理智、謹慎、好奇、遲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
“沒必要了。”
她坦然說道。
“連你……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外面那位連我都完全看不透深淺，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就姑且算了吧，省得彼此尷尬。”
她頓了頓，又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再說了，過兩天就要舉行正式的資格證書授予儀式。”
“到時候，總是會見面的。”
伊蕾娜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安排可以接受。
“也是！”
“等了這么久，老師她估計早就不耐煩了，說不定已經在琢磨中午要去哪里吃大餐呢。”
隨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邊轉身，一邊對著賽麗艾露出了一個算是友善的笑容：
“不過你放心，看在你這么……嗯，通情達理的份上，我會幫你在老師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的。”
同時，她的目光再次欣賞地掃過這個美麗的陽光花廳，語氣帶著點躍躍欲試：
“但說真的，你的這個花廳設計得挺不錯的，我很喜歡。”
“也許……”
“回去之后，我可以在我們的那輛旅行馬車里，也擴展一個類似的花園出來？”
“旅行的同時種點花，養點魚，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說完，伊蕾娜不再停留，隨意地擺了擺手，算是告別，然后便毅然轉身，邁著輕快而優雅的步伐，沿著來時的路，朝著花廳的出口走去。
此時，銀色的長發在她身后微微晃動，在花廳那琉璃穹頂的反光下，如同流動的月光般動人。
賽麗艾沒有動，也沒有再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用她那雙深邃的金色眼眸，緊緊地盯著伊蕾娜逐漸遠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花廳內，陽光依舊明媚，花香依舊馥郁……
但，某種無形的、關乎世界與力量認知的波瀾，已然因這次的會面而被悄然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