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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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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工?”

  和尚說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汗毛豎立,雖然在場的工人大多數都不識字,他們所有的知識可能都是從茶館的說書先生那里學來的。

  但是大家都不傻,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他們也聽得懂罷工兩字是何意。

  在劉保全的礦井中挖礦的工人肖寶義仿佛周圍有什么人盯著他一樣,讓他不自覺的壓低聲音問道:“大師,您說的這罷工是何意啊?”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在說一些什么大逆不道會被人誅九族的大事一樣。明明周圍只有和他一樣的工人。

  牛犇看了眼周圍的工人和小作坊主,他淡淡道:“如你所想的那種罷工。”

  今天這些人都是牛犇最近這段時間在長譚縣特地選出來的。選這些人的標準也很簡單,那就是看誰被這尚三大戶壓迫的越狠,他就選誰。誰要過不下去了,他就選誰。

  因為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必須要求跟隨者有覺悟的勇氣。什么樣的人會有這樣的勇氣?那便是退無可退之人。

  肖寶義不說話了,周圍的人也沒有搭茬的。反而是在竊竊私語。

  “罷工,就是不給老板干活呢?”

  “要是我們不干活的話,那不是會被管事的趕走?”

  “趕走?不光是趕走呢,要是不干活的話怕是管事的會驅趕那些打手來打我們呢。”

  “還有還有,我家糧食也沒多少啊。要是不干活的話我一家不都要餓死了嗎?”

  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的傳入牛犇的耳中。

  牛犇看著肖寶義說道:“肖寶義。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這個月因為鬧肚子所以有三天的產量不達標。所以礦上扣了你半個月的工錢,還要你加倍完成產量對不對?”

  雖然不明白牛犇為什么這么問,但是肖寶義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是啊。”

  牛犇接著問:“你能完成這個工作量嗎?”

  肖寶義摸了摸自己寸短的頭發:“應該,可以吧……”他不是很確定。

  牛犇繼續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鬧肚子是因為吃了三合面吧。”所謂三合面指的是把白面里面摻入一部分的木屑和料草制作的面粉。

  有的地方還會用泥土摻進去。比較好的三合面摻的是麥麩和麥殼。

  之所以會有三合面這種東西出現,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窮。窮人吃不起正經的白面,只能用這種東西來騙肚子。

  摻了木屑和料草的三合面捏不成形,蒸饅頭是散的,下水煮就直接成了糊糊。做不成面條也捏不出包子。

  但是因為摻入了木屑這種人肚子難以消化的東西進去,所以吃了三合面制作的散饃是很抗餓的。當然這種抗餓是假的,因為這種饃的熱量并不高,并不能滿足人一天熱量的需求。

  只是讓人沒有了那種燒心的饑餓感。

  吃這個三合面的壞處比好處多,最常見的就是便秘解不出手來。長期吃的話很容易出現腸梗阻這類的疾病。

  甚至有人活生生的被屎憋死。

  肖寶義就是因為吃了三合面解不出手來,導致他肚子疼了三天。最后來了個游方郎中開了一個偏方,找了二兩香油給他灌下去,這才算是把他給治好了。

  “你在礦上的工資是吃得起雜面的,為什么你要吃三合面?導致自己解不出手來?”牛犇看著肖寶義。

  肖寶義低下頭喃喃低聲道:“還不是因為我家婆娘前段日子生病,家里的錢都給她看病抓藥用完了。礦上干活又累,我只能吃三合面頂肚子。”

  肖寶義說的話讓周圍人面色一暗,這不僅僅是肖寶義一個人遇見過的問題。實際上在場的大多數工人都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劉關張三家不斷的壓低長譚縣的工價,現如今在他們三家干活一天也就賺二十個到四十個大錢左右。

  長譚縣里白面是十五個大錢一斤、雜面是七個大錢一斤、三合面是四個大錢一斤,素油是八十個大錢一斤、混油一百五十個大錢一斤,豬肉九十個大錢一斤。

  一天二十個大錢可以買差不多三斤雜面,聽上去挺多的。好像能讓人吃的飽飽的。

  可是長譚縣的工人大多數情況下是沒有任何副食品攝入的,不要說糖果飲料等高熱量食品,就連地球上很多人避之不及的肥肉豬油在這里都算得上是奢侈品。

  缺少高糖高油脂的食物,碳水化合物是這些工人唯一填飽肚子的方法。尤其是從事重體力勞動更容易讓人餓。

  一個壯年的工人,一天吃到兩斤雜面做的饅頭也是正常的。

  絕大多數工人辛苦一天干的工錢也僅僅就是維持一家不餓死。如果家里人口多的話,那么自家的婆娘和孩子必須要想辦法去再搞些吃得來。

  長譚縣工人的子弟,六七歲就會下河抓魚摸蝦,夏天抓知了,冬天捕田鼠、春天擼嫩芽、秋天采黃花。

  這可不僅僅是為了玩,更重要的是為了填飽肚子。

  倒是十三四歲就會和他們的老爹一樣進礦上或者進作坊繼續從事著挖礦或燒炭的工作。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代復一代。沒有未來,也沒有出路,一日如此,一年如此,一輩子如此,輩輩如此。

  工人手上是沒多少儲蓄的。小病抗,大病死。

  肖寶義為了給婆娘看病,那就只能自己吃三合面省錢。結果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這是這里人的常態,大家習慣了,麻木了。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又徒呼奈何?

  “你現在手上有錢嗎?你老婆病好了要調養,你有錢嗎你最后會怎樣?”牛犇一字一句,句句如刀,字字如箭的插入在場工人的心中。

  “你最后也就是走回之前的老路。為了省錢只能少吃。但是礦上克扣了你的工錢,還讓你加班加量頂上處罰。你只能吃三合面來省錢。

  但那時你媳婦肯定不會再讓你吃了。于是你老婆只能餓著肚子供你,她的身體又壞了。你能怎么辦?借錢還是看你媳婦死?

  你去礦上借錢,劉大戶家的錢是三分利,利滾利。你會發現你不管怎么干都還不上劉大戶家的錢。他們天天找你家的茬。

  最后你只能把家給賣了。你賣身去劉大戶家當奴,你老婆去劉大戶家為婢。你天天被主家欺辱,你媳婦長得好看更會被主家欺辱。

  我來問你,你能怎么辦?!”

  如同當頭棒喝,當肖寶義回過神來時,他的雙眼已經噙滿淚水。

  他哀求著:“別說了,大師別說了。我沒辦法,我什么辦法都沒有,都沒有……”二十多歲,長得高高瘦瘦的漢子在這一刻跌坐在地,哭的如同孩童。

  一聲聲啼哭,哭在肖寶義的喉頭,響在眾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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