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和家長們來來去去，每個人剛來或者要走時，都會過來跟方小武打個招呼，攀談兩句，笑容滿面，贊不絕口。
這種待遇，方小武以前想都不敢去想，現在應付起來卻很自如，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閑適，輕談淺笑，游刃有余。
差不多九點半的時候，年級教學組長過來敲門，喜氣洋洋的帶方小武去辦公樓的小會議室，接受采訪。
一路上，可以看到校園里已經掛滿條幅，大抵就是一些“熱烈慶祝”、“特大喜訊”之類的熟悉標語，粗粗一數，大大小小至少上百條，將整個校園點綴得五顏六色。
遠遠看到宣傳欄，那里也已經換上方小武的大頭貼，巨大的一張嚴肅臉，好像是準考證上的照片。
一高這種省重點很看重面子，如果沒拿到狀元，就不會大張旗鼓的操辦，而最近幾屆的狀元并沒有出在一高，所以學生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走在路上，人人側目，那感覺不要太爽。
一進會議室，滿屋子的人同時開始鼓掌，看著這么一群平均年齡40歲往上的中年人為自己慶祝，虛榮心越發滿足。
當然，方小武肯定不會得意忘形，趕緊鞠躬致謝。
除彭嚴以外，所有的校領導都在，省臺、市臺、交通臺、本地網媒的記者們擠在四周，正中央的主位上，還坐著三個官員模樣的中年人。
大校長陳關親自給介紹，三位分別是云城市委宣傳部孫部長、主管教育的云城市譚副市長、市教育局鐵局長。
級別完全控制在市一級，州里沒出面，不清楚是不是還有什么安排。
在陳關的介紹下，方小武和領導們一一握手，但只是簡單的應答，有一句回一句，表現得靦腆而單純，人畜無害。
特別令人意外的是，領導們的熱情和夸獎很真誠，絕對不是平日里常見的表面文章——攝影機都沒開，那么賣力演給誰看？
就連大校長陳關都有些驚訝，沒想到方小武居然能得到三位領導的真心欣賞。
方小武愕然一瞬間，突然反應過來，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永久榮譽高考狀元增加的10點基礎好感度！
原本就會有3、5點好感，應對得體再加3、5點，初次見面就有20點好感，這第一印象得好到什么程度？
熱情一點，不足為奇。
想通這一點，方小武下意識的巡視一圈，瞬間就將會議室里的眾人分成兩個陣營。
好感陣營，惡感陣營。
前者笑容滿面，溫和熱情，后者要么干笑、要么躲在人群里冷笑撇嘴，簡直涇渭分明。
神技啊……不是敵就是我，照見人心，莫過于此。
暗暗感嘆一番，方小武安然落座。
先是一通套話，然后商量一下該怎么做、怎么說，對一遍問題和稿子，攝像師擺好機位，開始擺拍。
類似的采訪其實都這樣，文章花團錦簇，過程其樂融融，結局皆大歡喜。
二十分鐘后，按照既定順序，輪到網媒的王同記者提問。
王同三十出頭，發際線卻已近頭頂，皮膚黑、眼睛小、滿臉痘印，形象非常一般。
推推眼鏡、舔舔嘴唇，王同友好的笑笑。
“方同學，自從前天高考成績出來以后，你立即就成為云州大部分學子和家長的關注焦點，對此，你有沒有感受到壓力？”
方小武搖搖頭，簡單組織一下語言，謙虛的回應。
“高考的第一名，每年都有，我只是其中一員，再普通不過。實話說，這樣的關注讓我很惶恐，很有壓力！”
王同附和笑笑，又道：“方同學很謙虛，你應該是歷屆狀元里最傳奇的一位，一個學期的時間，從年級幾百名，一路拼到全州第一，相信會有很多學子視你為榜樣。”
“如果我的經歷能給廣大學子們帶來一點積極向上的動力，那么我的拼搏，就比這個狀元本身更有意義。”
“說得好！”
方小武回應得很漂亮，三位領導帶頭，大家集體鼓掌，氣氛升溫到高潮。
這狀態正適合收尾，原本應該是由領導做總結的，但王同卻瞇起眼睛，又追加一個問題。
“方同學的事跡和心態都非常正能量，不愧是廣大學子的楷模。”
“可是，從前天開始，有一些關于你的不太好的言論在網上流傳。”
“有人拍到你和同考場一名女生，在午休時間去賓館開房。而那名女生，三次模擬成績均不超過550，高考成績卻有667，飛躍一般的提升。”
“帖子一經發布，立即就有同學出來證實，你和那名女生此前并不相識，沒有打過任何交道。”
“因此，有學生質疑你和那名女生之間存在著不正當的交易，她的成績，很可能是由你幫助作弊得到的。”
“對此，方同學你有什么解釋么？”
王同的語速又快又急，但口齒清晰，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突如其來的發難，把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會議室里頓時一片死寂。
方小武心里猛的一突，抬頭直視王同，正好看到一絲隱蔽的笑意閃過眼底。
從采訪開始，王同的目光一直在他臉上打轉，這人恰好是惡意陣營的一員，讓他很不舒服。
不過他并沒有在意——反正只打這么一次交道，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呢，難道還能咬我？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王同不但咬了，而且咬得如此狠，當著頂頭領導的面，破釜沉舟似的發難。
宣傳部孫部長氣得臉色鐵青，犀利的目光緊緊鎖在王同臉上，如果不是六臺攝影機全開著，說不定已經當場拍桌子。
即使不方便發火，孫部長仍舊第一時間開口，提出批評。
“小……小王是吧？我們搞宣傳工作的，做采訪要尊重事實，網上的流言，誕生的原因、來源、有沒有惡意抹黑成分，這些都沒搞清楚，怎么能這么輕率的提出來呢？”
譚副市長也被惡心得夠嗆，市里兩年來第一個狀元，這就是我的政績，你跳出來搞什么搞？看不得我好么？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他甚至有心直接拿下王同，收繳所有設備。
眼見孫部長發聲，譚副市長強行壓下火氣，打算先觀望一下，再見機行事。
其他人卻沒有那么深的城府，記者們已經開始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