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索沒有做夢。
就像是一大早睡醒但又不愿起床而蓋上被子，既沒有完全睡著，也沒有真的清醒，意識模模糊糊，身體變得很輕很輕，整個人仿佛在流連在時光隧道里晃蕩晃蕩，有可能感覺睡了一小時實際躺了三分鐘，也有可能感覺睡了三分鐘實際暴睡三小時……
不過這種半睡半醒的感覺其實挺舒服的，因為真的睡了就什么都感覺不到，而真的醒著又感覺到太多，這種只感覺到自己的酣睡，簡直有種嬰兒時期通過睡眠就能快高長大的甜美。
因為任索感覺自己真的在長大。
或者說，他在膨脹。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酣睡的時候，某種幼小的東西在一點點地膨脹，變得巨大，粗壯，充滿活力。
當那東西膨脹到極限，任索便感覺朦朧的睡意如潮水般退散，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地復蘇。
緊接著，便是聲音，光線，氣味，觸覺，無數信息如子彈般刺入任索的腦海，喚醒他荒廢得差不多要退化的大腦。
任索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眶的，是一個熟悉的樣子。
“兒砸，你醒了？”任媽輕輕摸了摸任索的腦袋，說道：“放假也要注意身體啊，下次別通宵了，打游戲打通宵，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再過123天你就要高考了知道嗎？”
“……哈？”還沒清醒的任索瞬間懵了：“我還有123天就要高考？”
“是啊，寒假結束后你就要一模了。你這段時間就收收心，好好做寒假作業。爸媽也不指望你考天京大學，上個本A線，學費不用那么高就可以了……要是每年學費大于四位數你就別指望我們給你買筆記本電腦了。”
老媽的簌簌叨叨根本沒鉆進任索的耳朵，他腦海里迅速翻出一份過去的回憶：在高三放寒假的時候，他因為太興奮了直接跟同學去網吧通宵，結果通宵的時候啥事沒有，通宵完回家直接發燒昏過去了。
然后爸媽就以此為理由勸他做作業別玩游戲，任索那時候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于是老老實實學習讀書，高三下學期也比較勤奮，所以才能考過一本線，安安穩穩上了所不錯的大學……
什么，我居然重生到高三寒假了！？
我TM還要再上一次高三！？
重生到高三上學期我還能努力一下，現在都要下學期了，高中知識全忘了啊！實驗室氧氣制造方法我也只記得高錳酸鉀啊！
冷靜，上學只是為了文憑賺錢，我不上學有沒有辦法飛黃騰達呢？
賭球行不行！？……我又不看球。
買樓行不行！？……現在樓市已經很高了。
虛擬貨幣行不行！？……虛擬貨幣價格也很高了。
抄作品行不行！？……我只記得三A游戲大作。
才重生到四五年前，還一點本錢都沒有，怎么發財？說不定連大學都考不上了。
最重要是如果人生改變的話，我還能不能收到奈瑟公司的快遞，我還能不能遇到她們……
媽媽的竊喜回響：「哈哈傻子。」
任索的混亂思緒戛然而止，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凝視嘮嘮叨叨的老媽，任媽終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伸出手揉亂任索的頭發，笑道：“最近媽媽我看到一部電視劇《重活了》，說的是男主角重生到高中，就想詐唬你一下，沒想到兒砸你居然真信自己重生到高三了……哈哈媽媽是不是跟五年前一樣年輕？”
任索氣得臉都紅了——他居然被一個中年婦女玩弄了！他一個手機不離手的現代知識鍵盤青年，被一個連網購都不太會的中年婦女用重生的戲碼騙了！
“這位家屬，病人剛醒，你別這樣摸他的頭，醫生馬上過來了。”一位年輕漂亮的護士連忙過來阻止任媽對任索的褻玩，不過任媽完全沒打算停手，繼續摸任索腦袋：“不是，你難道不覺得我兒砸的腦袋看起來很好摸嗎？”
“當然不……”護士一邊說一邊看任索，說到一半就換了說法：“……你兒子是修士，與常人有些不一樣也很正常。任索先生剛剛醒，別再刺激他了。”
你趕緊用嚴厲的語氣制止我媽啊！
“但摸起來手感真的很好啊，兒砸你平常戴什么帽子，多多露出你的腦袋，肯定能吸引到更多女孩子的注意力。”任媽依依不舍地放下手，然后又轉了口風：“不過戴帽子也好，你現在也別惹其他女孩子，保守點別太暴露。”
老媽這語氣，說得任索跟招蜂引蝶的騷貨一樣。任索沒好氣說道：“老媽你別說話，護士，這里是什么醫院，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里是白云市南方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護士馬上說道：“你在1月2號從蓮江三院轉院到這里。”
任索心里一驚：“那現在幾號了？”
“2月1號。”
任索這個沒什么文化的粗人，只能呆滯地說出一句“沖擊的事實”。
這時候主任醫生過來為他檢查了一會，問了他幾個問題，讓他下床走兩步，然后說道：“就現在的檢查情況看來，你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了，雖然吊了幾天葡萄糖，但身體肌肉方面也沒有萎縮，這兩天注意一下飲食方面盡量清淡就可以了……實際上我們醫院也檢查不出你有什么問題，蓮江三院那邊說你是因為超凡原因而昏迷，我們這里并非是超凡醫療醫院，你如果覺得不放心，還是得去蓮江三院那邊檢查一下。”
任媽問道：“那可以出院了嗎？”
醫生說道：“如果不放心，可以留床再觀察一天，但病人和家屬都覺得沒問題的話，可以隨時出院。”
任媽轉過頭又摸了摸呆滯任索的腦袋，問道：“你想現在回家，還是多住一晚？對策局報銷了你的醫療費用，我們不用花錢的哦。”
任索勉強從自己‘失去了一個月’這個事實里掙脫出來，苦笑一聲說道：“回家吧。”
出院手續很快就辦好了，任索換好衣服出來后，看見任媽從床下底拉出一個籃子，籃子里有他的手機錢包鑰匙，還有帽子和1000XM3耳機。
任索微微一怔，拿起耳機問道：“這是我轉院過來的時候就戴著的？”
他也不太記得自己昏迷之前有沒有戴耳機了。
“你轉院的時候口袋里什么都沒有，這是小承靈交給我的，她說這是你的生活必需品。”任媽的語氣意味深長：“不僅僅是這些，你的換洗衣物都是她準備的，冷暖各三套還有外套……”
任索心里咯噔一下，任媽又繼續說道：“而且因為你是在家昏迷，算不上工傷，幸好有小依依在，免了所有手續，不僅對策局報銷了你的醫療費用，轉院的時候也十分順利，救護車接送，我和你爸幾乎都是在一旁看著……”
“學院那邊的工作你也不用擔心，學院已經跟我聲明會保留你的編制，有小依依、小承靈還有你的朋友白老師看著，多半不會有問題。你現在醒了，春節過后應該就可以直接回去上班了。”
“還有，小月言告訴我你最近的食譜。媽媽我也想不到啊，兒砸你最近居然喜歡吃嫩的……”
任索沉默了一會，問道：“小承靈……小依依……小月言？”
“怎么，你不喜歡我這樣稱呼她們三個？”任媽挑了挑眉，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任索：“又或者，你可以提供一個更讓我開心的稱呼嗎？例如……”
“不，你就那樣叫吧，”任索擺擺手，他只是感覺老媽這么萌的稱呼，很容易讓他忘記那三位的戰斗力：“剛才我就想問了……我是什么時候昏迷的？”
“12月31日，現在又被稱為月神之日，不眠之日……國家都為此出通知安撫民眾了，具體的你回家上網看吧。”
任媽往外面的護士招了招手，說道：“你那天在家里昏倒，恰好小承靈、小月言、小依依和星美在那天都在你家，真是巧啊！”
“是啊是啊真巧啊。”任索這時候也只能微笑點頭。
“然后她們連忙送你去醫院，醫院說你可能因為月神之夢的影響而昏迷，他們也沒什么辦法。”
任媽向護士指了指任索的頭發，說道：“后來你就轉院到這里，我就天天過來照料你了。這些日子你也不知道我多擔心你，真的害怕你就這樣長睡不醒變成植物人……兒砸，你明白媽媽有多愛你了嗎？”
“明白明白。”
“所以媽媽摸摸你，過分嗎？”
“不過分……”
然后任媽拿著護士的手摸摸任索的腦袋，一邊摸還一邊炫耀：“看，摸起來是不是真的很舒服，摸完還想摸，我都說了我兒子的頭發很性感……”
任索忍了。
怎么說呢，「貓之進化」給任索帶來的助益不多，倒是給他的人際關系帶來極其詭異的影響——老是被人摸頭。
其實，如果他轉變心態，愿意乖乖當一個小朋友，那這個影響也能轉變為好影響；又或者他干脆利落手起刀落，直接剃光頭，也能直接消除影響。
任索兩個都做不到，只能出門的時候就老老實實蓋住頭發。
他默默戴上耳機，從備用欄里換上「聆聽耳機」，10秒之后便聽到小世界游戲機的提示：
「你的能力‘奇跡滿月’發生異常情況。」
「你的能力‘奇跡滿月’自動運行，并遮蔽代價‘你將消耗靈魂能量發動奇跡’。」
「你的能力‘奇跡滿月’自動運行，并遮蔽代價‘你將消耗靈魂能量發動奇跡’。」
「備注：當靈魂能量低至臨界值將發生‘靈魂沉睡’現象，患者將會陷入長時間的昏迷不醒，意識完全沉寂，以讓靈魂能量恢復。當靈魂能量恢復至滿值，患者才會蘇醒。」
任索長呼一口氣，他總算明白自己發生什么事了。
奇跡都是有代價的，哪怕是露娜，她在封神之前使用奇跡，也得付出記憶才能獲得完美無害的奇跡。
任索的「奇跡滿月」可是正版奇跡。
所以他也成為了正版奇跡的受害者。
「奇跡滿月」是在月之暗面的影響下自動運轉，在這個過程里月之暗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遮蔽了代價這一欄。
雖然無論任索知不知道代價，他多半都會去救露娜，但現在他卻是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它是希望我濫用奇跡，還是害怕我不敢去找露娜？
無論如何，任索因為使用奇跡消耗了太多靈魂能量，以至于一回到現實就直接昏迷過去，而且還直接昏迷了31天。
一月份的免費游戲、元旦節日促銷、小寒節日促銷、大寒節日促銷……全都沒了！
不過任索也沒多惆悵，畢竟跟撿回一個露娜順帶保住一條小命相比，虧了一個月的游戲算不上什么。
任媽總算是炫耀完兒子的頭發，帶著任索離開醫院，坐地鐵回家——他和他老媽都沒駕照，是公共交通的鐵桿粉絲。
“爸呢？”
“你爸教數學的，學生放假他可沒放假……他在補習班上課，補習班一直開到除夕。”
“妹妹呢？”
“去市內的修煉場修煉了，比高三那時候還要勤奮……不過她今晚會回來吃飯，我就沒通知她你已經醒了。”
任媽忽然斜看了任索一眼：“對了，星美她……”
這時候地鐵到站，任媽沒有繼續說下去，說道：“我要去買菜了，你還認得路回家吧？”
“認得。”
“那你自己回去吧。”
任索點點頭，出了地鐵站將要跟老媽分開的時候，老媽又忽然喊住他：“兒砸。”
“嗯？”
“其實，就算你不轉院過來，我不過去蓮江，我覺得你在那邊也會被妥善照料。我幾乎每天都要聊半小時到一小時的電話呢。”任媽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就轉身走去菜市場。
不過現在任索可是戴著「聆聽耳機」裝備著「欲望回響」，況且就算沒這兩樣能力道具，他也聽出老媽的言外之意了。
任索一路走回家，在小區里遇上熟悉的一些大叔大嬸，跟他們打了招呼就趕緊溜了——那個大嬸都打電話喊她女兒過來相親了。
自己居然成了香餑餑……
任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竊喜，反正電梯里的小朋友看見他的笑容就嚇得馬上跑了。
回到住了二十幾年，闊別快兩年的家，任索也沒什么感觸，除了廚房多了一臺洗碗機之外好像也沒什么變化了，這臺洗碗機還是他買的。
回到臥室躺下去，熟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有些困倦，便懶洋洋地在床上滾了幾圈。
然后任索將手機舉在面前，打開通訊錄。
當任媽欺騙他‘你重生到高三’的時候，任索心里其實很恐懼的。他害怕自己無法再遇到那個改變了世界，改變了他人生的小世界游戲機，也害怕自己就這樣永遠地錯過了她們。
所以……該怎么辦呢？
任索果斷打開朋友圈，搜索趙火，發現趙火去了ic后覺得不太過癮，等放假后他居然去了一趟北海道泡溫泉！
不過這次同行的，好像是他的未婚妻，正宮那位。
上次去ic是和學妹孫淑和管家婆小孟，這次和未婚妻去北海道泡溫泉，這算是……雨露均沾！？
趙火這什么騷操作？學不來學不來。
不過任索認真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合照的圖里，趙火的未婚妻都帶著一絲奇怪的笑意，總是直勾勾地看著鏡頭，雖然也非常靚麗，但總給人一種煞氣逼人的感覺……
這個女人，是個硬茬子。
然后任索翻到趙火最新一條朋友圈，赫然是‘去機場接機，沒想到小孟和淑女也要來北海道過春節’。
而這條朋友圈，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然后趙火就渺無音信。
希望過年后還能看到他。
趙火這個失敗案例完全給不了任索任何幫助，他嘆了口氣，坐起來準備打電話。
老媽都說了，她每天都要聊半個小時以上的電話……跟誰聊？聊啥？還不是跟她們聊聊他詐尸沒有。
現在任索醒了，怎么也得第一時間通知她們，報個平安。
不過這開頭怎么說？
中間怎么說？
結尾怎么說？
任索第一次感覺打電話原來是這么麻煩的事——特別是他心懷不軌又于心有愧的情況下。
而且，先打給誰？
不如發信息吧……
就當任索想慫一下戰略撤退，手機突然響了。
“待我撕開半里這晨昏的乾坤，三尺青光輪轉洗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