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融聽裴旻如此“大義凜然”的為難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實在忍不住道:“裴相身為一國之相,高居郡王之尊,得國朝之器,又是天下文宗,士林翹楚,腹中當有撐船之量。裴相為一己喜惡,說這種話,刁難在下,就不怕讓世人恥笑?”
“不怕啊!”裴旻一本正經的道:“這里只有你我,又無第三人知道,你說出去誰信?”
古代又沒錄音筆之類的高科技,裴旻是毫無畏懼。
在沒有真憑實據之下,宇文融想要“中傷”身為文宗,且為孔家后裔稱為忠、孝、節、義、智、仁、勇俱全的裴旻,那是完全不現實的。
宇文融心思機警,也想通了這點,徹底傻眼了,只覺得前途一片昏暗。
裴旻繼續道:“要不,我們試一試,你說我刁難你。我說你驕慢自大,不服管制。看天下人信誰?實在不行,我讓你先說,給你占這里便宜。”
宇文融傻傻的,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閑話就說道這里!”裴旻揮了揮手,不愿再于之多言,說道:“你身為戶部之首,負責天下土地、人民、錢谷之政、貢賦之差,我給你兩天時間,統計全國中、下州農戶、手工業者以及一眾低層人士的經濟情況。結果要是不能令我滿意,你的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為了你著想,千萬千萬,別讓我抓到把柄,給我這個治你的機會。”
他好心的提醒著,又揮了揮手道:“去去去去,別妨礙我看書!”
他向驅趕蒼蠅一樣的趕著宇文融。
宇文融心底憋屈,卻也不能不作揖道:“屬下告退!”
看著宇文融離去的聲音,裴旻輕輕一笑,心道:“小樣,還制不了你?”
戶部。
作為掌管戶籍財經的機關,戶部在六部中的地位僅次于吏部。
能夠進入戶部任職,沒有一定的背景與機緣是不可能的。
戶部侍郎周英子、汪可之就是背景與機緣的最好典范。
周英子的祖父是周允元,為南朝時梁義、衡二州刺史,襲蓬陵侯周表之后,周基之子。周允元于弱冠之年即中進士,并在武則天時期,官居宰相,而且當初還為了維護李隆基的父親李旦,險些喪命。他的后人官運自是一路恒通。
而汪可之則是無身份無背景,原本是長安的一小吏。
之前農民流亡問題,是朝廷重大的社會問題之一。廣大農民被沉重的賦役所逼,逃離原籍,有的淪為流民,有的成為地主的佃戶,令得全國的戶籍大大減少,嚴重影響了唐朝廷的財稅收入。
宇文融臨危救命,任命為勾當租庸地稅使,頒發《置勸農使詔》。
宇文融檢括逃亡戶口和籍外占田,充使搜括戶口,并自任勸農使,率勸農判官二十余人出使各地,清出客戶八十萬人和大量土地,近乎完美的解決了這一大問題。
汪可之就是二十人之一,他功績最好,成為宇文融的左膀右臂。
宇文融也因為此事得到了李隆基的信任器重,從而晉升為御史中丞,并且在之前不久升任戶部尚書。
汪可之也因宇文融的機緣提攜,成為了戶部侍郎。
周英子、汪可之一直等著宇文融的歸來。
汪可之是一臉的憂色。
周英子說道:“汪兄不必多慮,某不曾經過裴相的面,但裴相是何許人物?豈會因為這點小事為難尚書?”
汪可之搖頭道:“你有所不知,尚書對于軍事很是反感,時常針對邊帥提出各種建議,跟裴相完全不是一路人。本來兩人沒有交往,倒無所謂。現在……裴相突然成了上司,你說尷不尷尬?我現在擔心,裴相不喜歡尚書,給他為難,而尚書也不喜歡裴相,陽奉陰違,敗壞國事。”
周英子吃重道:“不至于吧!”
汪可之默然不言。
宇文融對他有恩,自不能說其壞話。可憑借他對自己這位上司的了解,卻知道宇文融卻有非凡的行政才華,但為人處事卻有些不擇手段。就如昔年扳倒張說時,就跟王鉷勾結在了一起。
兩人說著,宇文融青著臉走進了戶部。
周英子、汪可之皆看出了自己這位上司,心情極度不好,也不觸其某頭,沒有上前。
反倒是宇文融看到他們,高聲說道:“將戶部所有官員都聚集起來,讓他們將自己手上的事情都放下。”
戶部上有尚書、侍郎,下有戶部、度支、金部、倉部四司,大大小小的官員近乎百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大廳里。
“從現在起,取消一些休息,吃住皆在戶部,兩日之內,將我大唐一百九十個上州、二十九個中州、一百八十九個下州的經濟稅賦文案都給我整理出來。要是無法完成任務,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年末評核皆記過一次。”
宇文融此言一出,堂下眾人頓時嘩然了。
古代可沒有電腦,所有的文案資料,都需要一本一本的翻閱統計。大唐之大,疆域之廣,百姓之多,這要統一核算,怎么算的過來?
算不出來,還要給記過。
要知道他們這些不得寵的官員,能否升遷,靠的唯有履歷的漂亮。
這平白無故的記一過,誰接受的了?
“有時間抱怨,不如立刻行動。這是政事堂定下的大事,也是裴相上任的第一把火,誰想引火上身?”宇文融話語中有些怨念。
諸多官吏皆不說話了。
裴旻的名號,還是很管用的。
誰都不想出這個風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宇文融吩咐道:“你們也幫著一并整理,可以將那些富庶的州縣舍去,選擇中等偏下的。此次我們統計的不是那些生活富足的那一類人,而是大眾貧苦人家。還有尤其是農、工商,分開來計。周侍郎計算農戶,可之,你計算工,商由我親自統計。”
周英子、汪可之各自領命。
兩人也一并下去。
周英子笑道:“都說侍郎多慮了,你看,尚書多有干勁?都自己動手了,可不常見。”
汪可之也是一臉意外。
他雖不知其中緣由,卻明白一點,當前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那個名不虛傳的裴旻,將自己的上司收的服服帖帖,不敢動任何的歪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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