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一曲吹罷,意猶未盡!
“好!”
裴旻與岐王李范一并拍手喝彩。
李范道:“這《梅花三弄》采用的是循環再現的妙法,重復整段旋律三次,每次重復的旋律音調各有不同,正應對了梅花三次開放的不同景象。兄長將相同的旋律,反復吹奏三遍,是為三弄。一弄聲入太霞,二弄聲入云中,三弄隔江長嘆。三轉三弄,將梅花的靜與動,完美的切合笛音,太妙太妙。”
李范拍案叫絕,贊不絕口。
裴旻讓李范搶先了一步,頓覺尷尬了。
為了布局,他一個竹笛界的小白,研究這《梅花三弄》多日,一無所獲。
最終在高人的指點下,臨陣磨槍,了解了一點表面東西,卻讓李范搶先說了,而且說得比他更好。
見李憲望向了他,裴旻也知自己不能一言不發。
不管怎么樣,也要評價一二。
這讓李范這樣的音樂大家搶了先,裴旻知道自己不能依照劇本來了,略一沉吟,道:“岐王無愧是當世少有的音律大家,對于旋律的了解,誠可謂字字珠璣,將旻想說的都說了。在下自問于音律一道,比不上岐王,也不班門弄斧了。就從另一角度來說……”
“《梅花三弄》是由桓伊所作,這個桓伊有‘笛圣’之美稱,史上稱他‘善音樂,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但此人不只是精于音律那么簡單,他還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淝水之戰,東晉拒前秦苻堅,當時長江上游由桓氏掌握,下游則屬謝氏當政。”
“這大敵當前,桓、謝兩家冰息前嫌,并力拒敵,謝玄、謝石、謝琰、桓沖、桓伊等人,力挽狂瀾,已不足十萬之數,大克苻堅八十萬雄師,換得東晉四十年和平,護我華夏血脈長存。”
“桓伊的《梅花三弄》,喻景更加喻人,以梅花潔白,傲雪凌霜的高尚品性,來贊頌這些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的英雄豪杰。”
裴旻這話音一落,立刻引來了李憲、李范的轟然叫好。
李憲贊嘆道:“好一個‘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三郎有國公這樣的棟梁之才,實屬我李家幸事。”
李范跟著撫掌道:“在我看來,國公便當得這一句。”
裴旻忙道:“豈敢,豈敢,現今陛下英明神武,我大唐蒸蒸日上,問鼎四海。在下不過是錦上添花,可不敢與謝、桓相比。”
他們圍繞著《梅花三弄》開懷暢談。
突然一下人匆匆而來,疾步來到李憲身旁,對著他一陣耳語。
李憲動容的看著正在與李范飲酒交談的裴旻一眼,揮手讓下人下去。
李范相勸大哥李憲飲酒,但見李憲一臉肅然,不免問道:“兄長,可有事情發生?”
李憲略一猶豫,如實說道:“三郎不知為何親自率著王毛仲、陳玄禮、楊思勖領著千余人包圍了裴國公府。”
“什么?”
“什么?”
裴旻、李范同時變色。
裴旻倉惶的起身道:“寧王、岐王,在下先行回府。陛下此舉,不知何故,但陛下如此做來必有緣由,在下且去看看……”
李憲想著裴旻先前那激昂之意,也不猶豫,道:“國公慢著,本王與你同去!”
李范以兄長為先,見李憲同往,也道:“我也一同去。”
他們三人一并出了寧王府,直往裴府而去。
李隆基正在裴府中靜等著,耳中時不時的聽得內外傳來翻墻搗柜的聲音。
他一直以為,就算是個誤會,這其中也存著一些秘密。
萬萬想不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裴旻竟然不在府上。
完全有一種給崔澄、崔鴻這兩人戲耍了一樣,看著跪伏在地的兩人,神色越發的冷峻。
忽然聽到“寧王李憲、岐王李范、裴旻一同求見”,森冷的目光落在了那兩人的身上,道:“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崔澄身子晃了晃,直接嚇暈過去了。
他最是無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本能的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會坑自己,同時也為既得利益所蒙蔽,再也經受不住了。
崔鴻終于知道裴旻跑出去了,忙磕著頭大叫道:“陛下,萬不可聽信裴旻的妄言,他手段通天,竟然在重重包圍之下逃出府邸,更可見他居心叵測。”
玉真公主已經了解了一些事情,而今見崔鴻還在誣蔑裴旻,怒道:“你一介平民,膽敢在我皇兄面前,大吼大叫?掌嘴……”
皇家的權威不容挑釁!
玉真公主好說歹說也是李隆基的親妹妹,在她的怒喝下,立即有人動手了。
啪、啪、啪……
一連掛了十個耳光,自打的崔鴻頭暈目眩,羞愧欲死。
自己堂堂五姓世家的長房嫡孫,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打了十個耳刮子。
這是一輩子洗刷不了的羞辱。
李隆基頓了頓,卻也未制止,去迎接即來的三人,見遠方李憲、李范、裴旻三人先后而來。
李隆基先叫了一聲:“兄長、四弟!”
李憲、李范也跟著稱呼李隆基“三郎、三哥”,他們兄弟之間,從來不用帝王尊卑的稱呼的。
但禮節,李憲、李范并未忘卻,一并向李隆基行禮。
裴旻的地位在二王之下,在他們問好之后,方才跟著作揖拜道:“見過陛下!”
李隆基親自扶起李憲、李范,讓裴旻免禮,意外道:“兄長、四弟,你們怎么來了!”
李憲將李隆基拉倒了一旁,低聲道:“三郎,你這是干什么?裴國公有功于江山社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說?”
李隆基莫名道:“兄長這是幫裴國公求情的?”
“什么跟什么?”李憲道:“為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府中跟裴國公一并飲酒作樂,突然得到你勞師動眾的包圍裴國公府,這才一并來的。到底發生了什么,鬧得這般大?”
李隆基心底一動,急切道:“靜遠什么時候在兄長府上的?”
李憲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如實道:“一早就來了,國公得了一本東晉桓伊的《梅花三弄》,昨天與為兄約好今日一并品評。我還約了四弟,一同欣賞呢!”
李隆基聽罷,長聲厲笑,“來人,將崔澄、崔鴻給朕壓入死牢!”
他不愿再聽崔澄、崔鴻半句辯解之言。
在李隆基的心理,始終堅信一點,這天下若是只有一人可信,這個人不是日夜侍奉的高力士,而是自己的兄長:
寧王李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