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攻代守!”
郭知運雙眼盯著河西九曲之地一動不動,在繼任隴右節度大使的這幾年,他所思所想莫不是如何利用手中的一切資源抵御吐蕃來襲,做好節度使守土的本份。
反攻回去,這個想法他不曾想過。因為有些不符合實際,吐蕃人沒有固定的據點,跟著水草而居,不比他們大唐有著遷移不走的城鎮。而且他們不以騎兵為主,關鍵還是府兵敗壞。論及兵士實力,遠不是吐蕃的對手,跟吐蕃打野戰,就如送肉沒什么區別。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募兵制的出現,彌補了兵卒疲軟的弊端。盡管裴旻離開了兵部,但是他留下的資源政策,足以維持募兵制的運轉。
第二輪的募兵制已經順利的展開,這一次朝廷募得了十二萬的兵士,同時也裁撤了十萬老弱病殘的府兵。募集的兵士皆以長征健兒為號,正逐步填充各地。
隴右的軍情最為關鍵,得到了三萬個名額,兵源逐步到位。
郭知運親自檢測過兵卒的質量,瞧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應招兵士,這位執掌一方軍事的封疆大吏感動的幾乎要哭出來。
三萬身強力壯的好兒男,瞬間讓隴右軍的素質提高了一大截。那些老弱病殘或者用來充數的地痞,都給郭知運裁撤出去,軍隊風氣,遂然大振。
新兵有足夠的熱忱斗志,缺少的是訓練經驗。他麾下也有不少能人,練兵不在話下。至于經驗,以戰養戰,未嘗不是很好的法子。
心念于此,郭知運雙手一合,道:“算我一個!我在任上的這幾年,可沒少受到吐蕃賊子的襲擾,這等好事,少不了我。若一切順利,真如你說的那樣,能操作的地方可就大了。”他目光看著石堡城,若有所指。
裴旻知道郭知運以明白他意,淡然笑道:“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要有心,他們防不了一輩子。一有疏忽,便可以咬下他們一塊肉下來。陛下正在發展馬政,各軍的馬匹也會日漸充裕。等我們騎兵起來,讓我們攪亂的河西九曲,將會是朝廷的囊中之物。”
這襲擊劫掠,關鍵是講究一個時機。趁虛而入,這點他也沒多說。郭知運身為隴右節度使,不可能這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郭知運看著胸有大略的裴旻,想起了王君毚露出了淡淡的復雜表情,將雜念除去,續道:“我們兩軍在襲擾的時候也可以相互配合,不真不假的發動一次大規模的侵攻。在他們大軍集結之前,來一次狠的。我們的襲擾,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只為了劫掠,盡可能的避免跟軍隊對上。我們卻能找他們軍隊打,殺個痛快。在他們大軍集結的時候,再行從容而去。”
“旻就是這個意思!”見郭知運已經領會他的真正目的,裴旻帶著幾分亢奮的道:“他們的情況跟我們不同,劫掠的方式自然要變。我們是以城鎮為主,他們卻以散居為上。他們放牧的時候會盡可能的分散,唯有如此才不會破壞一地的植被生態,避免來年無草食用。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弱點。集合兩軍之力,來次狠的,不過也無需次次如此。隨意而行,想并力時并力,不想并力時,自由出擊。讓他們摸不著頭腦,防不勝防。我建議洮州與鄯州之間,最好建立信鴿渠道。往來要事,以信鴿交流,更為快捷方便。”
郭知運毫不猶豫的應諾下來。
作為隴右節度使,郭知運能到今天這個位子,全靠戰績一點點拼殺出來的,沒有半點的水分。在經驗上遠勝裴旻,但裴旻博聞強記見多識廣,胸中韜略卻在郭知運之上。
兩人相互探討應對吐蕃之事,分析吐蕃的利弊優劣。
裴旻道:“吐蕃確實強,但遠沒有世人眼中那么厲害。他們也有大起大落的時候,只是他們每每在大落之時,縮在高山之上。青藏高原的水土反應,是他們天然的屏障,讓我等鞭長莫及。這有了和平喘息發展的機會,外加根底猶在,重新崛起,自然容易的多。想要真正的解決心腹之患,關鍵是不能心急,必需步步為營。第一步是攻占青海湖,那里也有水土反應,只是比起吐蕃深處,要弱的多,并非不能承受。只要適應了青海湖的氣候,在逐步逐步的向深處擴張。對付吐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在唐朝還沒有高原反應這一詞語,但是跟吐蕃打了那么多年的戰。對于高原反應這一事情,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認識。只是科技不發達,不知原因何在。只能歸為水土不服。
郭知運聽得在理,不住的點頭,道:“你說的水土反應,我也親自體驗過,那時我任檢校伊州刺史兼伊吾軍使,曾隨著聞喜公裴行儉去過吐蕃,那種感覺,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裴旻早已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過現在青藏高原的情形,在唐朝可沒有青藏鐵路,三千米以上的海拔全靠兩條腿來走,體質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即便身強力壯著,也禁不起劇烈的運動。沒有一定的適應期,即便是猛龍也要變成泥鰍。
他們一直聊到午后由不知覺。
“郭公!”
直到王君毚前來催促,兩人才反應過來。
郭知運道:“什么時辰了?”
“都未時四刻了,將士們差不多等了一個多時辰!”王君毚有著小小的抱怨,同時還帶著幾分無奈,擔憂的看了裴旻一眼。
郭知運笑道:“抱歉抱歉,與裴刺史聊得過于盡興,這時間完全忘記了。”他這才記起為了招待裴旻,他特地叫了麾下的將士一起相陪,趕忙拉著裴旻去見鄯州城里的諸位將軍。
足足有二十五人,郭知運逐一給裴旻介紹,并且還附帶這他們的些許事跡。
除了王君毚,裴旻有著一定印象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曾聽過。
但裴旻沒敢大意,大唐人口眾多,誰也不法確定,這些人中是不是有一位蒙塵的明珠,就如王海賓一樣。
禮賢下士是上位者必需要有的態度,裴旻逐一問好回禮,笑臉相迎。
對于裴旻,諸將的好感有限,就算明白外邊的流言蜚語是吐蕃的伎倆,可聽多了也是不喜。今日見郭知運如此重視裴旻的來訪,而裴旻自己身居高位,無半點驕縱之態,方才對之改觀,好感徒生。
郭知運一口氣請了鄯州所有將官陪酒,所謂的不和,瞬間告破。
吃飽喝足,郭知運還有公務處理,不能相陪。
裴旻拒絕了郭知運請人向導的提議,獨自一人逛著鄯州,找著嬌陳、王忠嗣的行跡。
王忠嗣正直年少,難得出來一趟,目標定是城中熱鬧之處,隨意找了個路人詢問,城中哪里最熱鬧。
路人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城北集市!”
騎著小栗毛,裴旻往城北行去。
鄯州城北是商鋪匯集之處,這隴右重鎮建造的有些不規范,商鋪家家相連,門口還有無數小攤吆喝,行人來來往往甚是擁擠。
雖然不合理,卻別有風味。在隴右區域,能見到這人擠人的景象,確實難得。
裴旻擔心小栗毛受到擁擠撞傷行人,下馬拉著小栗毛步行,一路左右眺望,尋找嬌陳、王忠嗣的身影。
“旻哥,旻哥!”
穿過了條街,裴旻聽到了王忠嗣的聲音,翹首眺望,卻見王忠嗣在一名護衛的高舉下,正用力的朝他揮著手兒,他身旁只有少數的幾名護衛,嬌陳卻不在他身旁。
“不會走散了吧!”
裴旻關心則亂,大步推開人群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裴旻忙道:“你們這是走散了?你嫂子呢!”
王忠嗣平素沒少吃兩人喂的狗糧,知道他們情意深厚,忙道:“旻哥放心,我肯定會護好嬌嫂嫂的。要不是嬌嫂嫂安全,我哪會來找你。”
看著人小鬼大的王忠嗣,裴旻摸著他的腦袋道:“好好好,快說有什么事?”
王忠嗣手舞足蹈的道:“就在這集市,我發現一個英雄,特別厲害。有一個行人的馬受驚了,在大街上橫沖直撞,險些撞到嬌嫂嫂,忽然冒出一個魁梧的巨漢一把抓著馬頭,一手抓著馬腹,雙手直接將那馬倒著高舉起來……”
“我去!”
裴旻聽了呆了呆,忍不住驚呼出聲,雙手強行將受驚的馬高舉起來,比舉死物可要困難的多。只怕當年李翼德力舉石獅,也不過如此。
王忠嗣即便是現在也是一臉的震撼道:“那巨漢當真是神力無雙,大有霸王舉鼎,典韋單臂舉旗的風采。真猛士,當如此!”
裴旻也不由點了點頭。
王忠嗣道:“嬌嫂嫂向猛士致謝,我特地問了問,原來他是應募來鄯州的兵士。這種猛士,應該在旻哥這樣的英雄帳下效力才是,投奔郭知運那是屈才了。嘿嘿,我便讓嬌嫂嫂拖住了他,特地來找旻哥,讓你去跟他說,將他收入帳下。”
“干得好!”裴旻再次摸著王忠嗣的腦袋問道:“可知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