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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長安種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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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當地的官員是鐵了心要和自己較勁兒,別人自己管不著,但京兆府所轄的坑冶礦產花名冊和賬目必須交出來。

  這事兒就得落到京兆府轉運使頭上了,至于他是誰、叫什么、屬于新黨還是舊黨、是誰的門生舊故之類的問題,洪濤都沒興趣打聽。他準備讓中旨發揮發揮作用,或者叫殺雞儆猴。不把獠牙露出來,真沒人拿自己當棵蔥。

  長安城內歸德坊有一座大宅,原本是前朝豪強故所,現在已經換了主人,大門口掛著的匾額上有三個描金大字:轉運司!

  按照宋制,轉運司只在各路設置,到了神宗年間全國總共有二十三個轉運司,主官為轉運使、轉運副使和轉運判官。

  它的俗稱為漕司,與安撫使的帥司、提點刑獄司的憲司、提舉常平司的倉司統稱為四監司。既受中書門下省的領導,又是計省的屬下,屬于雙軌制管理。

  京兆府屬于永興軍路統領,本路的漕司、倉司、憲司全都選擇了京兆府為治所,只有帥司,也就是沈括把衙門挪到了邊境附近,這也是工作需要。

  種凱,天章閣待制、翰林學士、權知制誥、制永興軍路轉運使。

  這么一大串稱號,翻譯過來就是學問達到了天章閣待制的程度;有起草圣旨的本事但暫時用不上,先當個備胎;實際職務是任永興軍路轉運使一職。

  雖然虛職比實職還多,但品階實在不低了,從四品,比洪濤那個左衛大將軍還高呢。而且人家是實打實的品階,不像駙馬的職務一般都是榮譽稱號,除了多領點工資之外屁用沒有。

  除了官職之外,種凱還是長安種氏家族的后起之秀,其祖種存啟在太祖朝是壽安令,但教子有方,子種詡時任長安主簿、孫種放官至工部尚書。

  種凱乃種放過繼其兄的繼子,但成就不在祖輩之下,四十歲出頭就官拜從四品知京兆府,六七年下來在京兆府和永興軍路都是響當當的一方勢力。

  種氏家族繼洛陽一脈之后,又在長安增加了一支,雙方血脈相連遙相呼應,不僅僅在當地,朝堂之中也無人敢忽視。

  有關駙馬都尉王詵被貶一事種凱早就得到了京中奏報,消息來源有官方的也有私人的,但這次口徑幾乎一致,都是讓種凱盡量配合,不要節外生枝。

  因為這位駙馬都尉來頭不確定,且不打算在京兆府地面上久待,是個過路神仙,犯不著因為他和新黨、皇帝生出什么間隙。

  可種凱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軟耳根,長安種氏之所以能在其父輩崛起,靠的也不是別人幫襯,一分一毫都是憑本事掙下來的。

  種凱自問并不比父輩起點低、本事小,在駙馬都尉任職這個問題上他一寸利益都不想讓。若是在自家地盤上任人踩踏假裝看不見,同僚、同鄉會如何看?這個口子不能開!

  另外種凱和所有既得利益者一樣,對新政非常抵觸,甚至可以說敵視。

  他的家族能迅速崛起,有一半功勞要算在京兆府周邊地區的礦冶煉場上,不能說所有坑礦,至少也得有三分之一左右是控制在長安種氏家族手中,其它的多多少少也和家族有點來往。

  不管新任的提點坑冶鑄錢司監司王詵是過路還是常駐,必然要分走種氏家族一部分利益。

  假如是舊黨中的同僚那也好辦,大家互換一下,我把礦監利益讓給你,你把你手中的資源分給我,高高興興不傷和氣,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

  但駙馬都尉就不一樣了,這個身份注定在朝堂中使不上什么勁兒,也不可能掌握政治資源。其實就算這樣種凱也不在乎,就算給皇帝個面子,讓駙馬把這一關過去,好歹也能交個朋友不是。

  但這位駙馬是個異類,他原本傾向于舊黨反對新政,可自打腦袋被驢踢過之后,立場突然不明朗起來。

  雖然沒有旗幟鮮明的支持新政,但近期的所作所為都像是皇帝的一桿槍,還和王安石有某種私人交往。反正在開封城里能不經過通報就進入駙馬府的,除了皇帝就是這位改革先鋒。

  這樣一來的話,種凱就不得不堅決站在駙馬的對立面上了,不僅不能協助配合,還要處處使絆子為難,在不讓對方抓到明確違制的前提下,盡量給新官添麻煩。

  只要時間拖的足夠長,皇帝自然會換人的,總不能為了一個駙馬的面子把一州的礦稅全耽誤了吧。而且駙馬能有啥面子啊,還不是藏在公主裙子下面的軟骨頭。

  用什么辦法來對付這位王駙馬種凱早就想好了,招數多的是,只要當地官員配合,都不用自己出招,在家裝病不會客就能把新官拖傻眼。這還不影響朝廷的稅賦,轉運司的工作該如何運轉就如何運轉,唯獨提點司無可事事。

  可還沒等自己出招呢,人家居然風風火火的沖進門蠻干上了,誰也不拜會、誰也不通知,就自顧自的把提點司衙門設到了渭橋鎮,布告貼的滿城都是,根本就沒把京兆府的官員放在眼中。

  這下種凱就百分百放心了,原本還有一些地方官擔心過于得罪駙馬會被皇帝和新黨記恨,稍有猶豫。被駙馬這么一弄,大家基本都同仇敵愾了。

  好嘛,駙馬都尉了不起啊、新黨了不起啊!上任連個照面都不打,四品大員京兆府尹都不拜會,難道還等著我們登門請教不成?

  “是孫主簿嗎?進來坐,可有事?”今日種凱起的有點晚,都怪那個新買的小妾太能折騰,這把老骨頭差點被拆散架。剛剛來到正堂,屁股還沒坐穩,門口就有身影晃動。

  “大人,提點司的人這幾日不停在城內張貼告示,措辭一次比一次強硬,有些礦主恐要被嚇破膽子了。周家剛剛從小人這里走,雖然小人說破了嘴皮子,他們依舊要去提點司報備,您看……”

  進來的是個小個子男人,留著三縷稀稀落落還挺長的胡須。要是被洪濤看見這位的長相,肯定會很欣慰。因為這個家伙的胡子才叫鼠須,比自己的像多了。

  “又是此人,他家失了三處礦坑心中對本官定有諸多不滿,想趁此機會與新任監司勾連,怕是癡人說夢!你且去著礦丁去他家拿人,先治個失課之罪暫且收押,待那位瘋駙馬偃旗息鼓之后再與處置!”

  在小妾身上忙活了大半宿身心俱疲,聽到周家之事更是煩躁,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好好一家礦戶就獲罪了。

  失課是礦冶術語,有點像后世的承包款或者提留款沒交。礦脈不管是誰發現的都屬于朝廷,私人只能承包,然后按期繳納一定數量、品質的礦石當租金。

  剩余部分中還有固定數量是要以指定價格賣給國家的,這就是礦課。數量不夠或者品質達不到,就是失課。這是重罪,比后世的偷稅漏稅還嚴重。

  周家原本是長安城內的大礦戶,世代經營著多處礦洞,最主要的就是鐵礦,還有些許鉛礦和錫礦。

  但周家為人和礦石一般的,不知與上官多多走動,依仗尋找礦脈的祖傳手藝還有些恃才傲物,對礦冶監司的管理多有言詞冒犯。

  本來同行就是冤家,周家得罪的也多是種氏同行,這種怨氣慢慢積攢下來,兩家人越來越難以共處。種凱也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他必須得維護家族利益,然后再聊國家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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