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和駙馬又要受詔進宮了,還是娘娘的懿旨。這次洪濤有經驗了,啥娘娘思念女兒都是幌子,這是神宗皇帝的意思。
還是那條路、還是那座崇政(殿diàn)、還是那四塊料,皇帝、王安石、司馬光、裴中貴。只是這次說的事兒變了,不再是害人的花膏,而是利國利民的百煉鋼。
在神宗皇帝桌上擺著一把環首直刀和幾支長短粗細各不同的箭矢。箭矢洪濤認識,武四打造的三棱破甲錐比這個年代的同類產品長且細。
因為材料不同,鋼的硬度更大,不用做那么粗壯同樣可以達到相同的威力和韌(性性)。這個優勢可以用到遠距離拋(射射)的輕箭上,能稍稍提高飛行穩定(性性)和殺傷力。
但那把刀真不認識了,幾天功夫它就變得渾(身shēn)珠光寶氣,還配了一具鑲金嵌銀的刀鞘,著著實實的寶刀。
“數月不見,都尉著實令我汗顏。聞王子純言,百煉鋼如蜂窩炭一般唾手可得,可是實(情qíng)?”
胖乎乎的司馬光最是心急,見到駙馬進屋就立刻起(身shēn),抓起桌上的箭簇邊說邊比劃,有幾次差點杵到洪濤臉上。
“王大人言過其實了,百煉鋼并不是每爐都可得,目前臣還未掌握其規律……”洪濤沒搭理他,而是轉向了桌案后的做沉思狀的神宗皇帝。
這話說的沒毛病,第一爐就能練出含碳量比較合適的生鐵確實有運氣成分,再來十次也未必能趕上一兩次。
可這話說得又不太誠實,光靠高爐肯定是不能量產鋼材,但要再加上平爐,低碳和中碳鋼就沒啥問題了。產量多少全靠原材料是否充足、熟練工人是否夠用、高爐平爐有幾座而定。
“偶得也屬不宜,生鐵亦是難得,不知產量幾何?”神宗皇帝并沒因為百煉鋼無法量產而灰心,相反還(挺tǐng)高興。
“生鐵……每爐每八個時辰可產2000斤,耗費石炭千斤……”洪濤本來是想賣個關子,然后再提出一些小要求,沒想到皇帝這么容易滿足,一時竟然無法張嘴了。
“只用石炭?”王安石不愧是在基層鍛煉過的官員,算賬算的比較快。假如煉好鐵不用木炭改用石炭,成本必然會下降很多。
“石炭需另外加工,但總數不變。”洪濤更會算計,千斤石炭可以出600多斤焦炭,可以熔煉3000斤生鐵。
這還是在不利用焦炭煤氣的(情qíng)況下,如果阿丑的密封耐火管可以正常使用,就可以把煉焦的煤氣引到高爐里去,不僅能提高爐溫,還可以節省不少燃料,怎么算自己都不虧。
“此話當真!!!”聽到這里皇帝開始不淡定了,雙手一按桌子站了起來,上(身shēn)前傾,眼珠子瞪得溜圓。
“……臣不知陛下用如此多生鐵何用,此物鍛打成型艱難,直接使用(性性)脆易斷,不能用于大批量生產刀劍兵刃,也不可造甲胄。”
洪濤并不怕皇帝瞪眼,只是覺得這位有點眼皮淺。生鐵的成本再低也不該大量生產,在沒有完善后期(熱rè)處理和鑄造工藝之前,這玩意除了鑄造爐子基本沒啥用。
千萬別說生鐵可以通過鍛打去碳變成鋼材,那玩意太耗費勞力,不能大批量產。這個時代使用的鐵甲大部分是熟鐵,采用木炭熔煉,含碳量很低,便于鍛造但硬度偏低,和高爐煉鐵根本不是一種東西。
“你……你真是不學無術!可知我朝缺銅,銅錢鑄造所需(日rì)漸緊缺?”
面對駙馬的提問,神宗皇帝喘了好幾口氣才忍住沒罵出聲來。看著(挺tǐng)聰明的一個人,怎么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涂呢。
“可生鐵與銅相差甚遠……陛下不可輕起鐵錢之念,那是飲鴆止渴,于事無補!”
洪濤覺得有點冤枉,剛才還是肱骨之臣呢,轉眼間咋又成不學無術之輩了呢。鐵和銅有個毛關系,難道說大舅哥打算仿效川蜀之地鑄造鐵錢,這不是缺心眼嘛!
“陛下莫急,駙馬乃患病之人,有些許糊涂實屬無奈,且讓臣來為他解惑。”
眼看皇帝真要急眼,司馬光趕緊上來勸慰。假如駙馬所言屬實,那對于朝廷和新舊兩黨來說都是大喜事。
司馬光長得就是個人畜無害的樣子,(性性)格也比皇帝和王安石溫和,口才更是出眾,鐵和銅的關系讓他這么一說,洪濤才算明白。皇帝說自己不學無術確實不冤,原來宋朝的銅產量多一半全靠生鐵!
沒錯,銅是由鐵來的,這事兒聽著有點荒謬,但確是事實。并不是啥神跡,而是一種簡單的化學反應,叫做金屬置換。
這玩意上學的時候學過,可惜忘的比學的還快,不承想古人居然早就了解。他們沒系統的學過,更搞不清其中原理,完全依靠實踐,算得上勞動的智慧。
金屬元素有個活動順序,是按照金屬原子活躍程度排序的,越靠前的越活躍,越靠后的越遲鈍。
排名第一的是金屬鋰,排名最后的是金屬金,這也是為什么金子不容易氧化生銹的原因,因為它的原子太笨太遲鈍,還原度太弱。
按照這個原理,排名靠前的金屬元素就能把排名靠后的金屬元素從酸(性性)或者堿(性性)溶液中置換出來。
鐵就排在銅前面,只要把鐵放到含有銅元素的溶液中去,單質銅就會被從溶液中置換出來,鐵元素則進入溶液代替了原來的銅元素。
實際((操cāo)cāo)作起來就是把生鐵敲碎放到膽礬水中,待到溶液底部沉淀了一層綠色的單體銅之后,再收集起來熔煉,就是銅。后世還給這種冶煉方式起了個比較高科技的名字,叫做濕法冶金。
膽礬水就是硫酸銅溶液,古代中國缺銅礦,但不缺這種富含銅元素的自然溶液。古人早就認識到這種溶液中含有銅,并找到了獲取的辦法。
這個辦法到了宋朝已經成了獲取銅的主要方式,按照司馬光了解的數字,去年全國生產膽銅用鐵達到了420萬斤以上,產銅187萬斤。
由于銅是貨幣,屬于必需品,所以這個數字還遠遠不夠,不得已之下只能降低銅錢的含量,甚至用鐵錢代替,這樣做對貨幣信用和經濟環境會造成永久(性性)的傷害。
假如可以讓生鐵成本下降且產量上升,先不說能不能提高軍隊戰斗力,僅僅是對北宋經濟就有非常大的幫助,這也就是神宗皇帝(情qíng)緒激動的原因。
他和王安石一明一暗、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玩命折騰是為了啥?還不是想充盈國庫、開源節流。要這么多錢干嘛用呢?當然是去打仗了。
誰不想成為開疆拓土的一代帝王呢,誰又不想成為中興國家的大臣呢。而駙馬發明的煉鐵之法,就能讓他們距離目標更進一步,不激動才怪。
“要是這么說的話……臣覺得僅憑金明池畔一座高爐,歲入60萬斤也無不可,只是鐵礦石的來源臣無法保證。”
聽完了司馬光的講述洪濤樂了,不就是煉生鐵嘛,那玩意真不難,反正也不需要太高質量,只追求數量和成本的話,自己的土高爐必須是先進生產力的代名詞,就是快、就是便宜!
“……如此算來,我朝豈不是只需區區50座駙馬爐即可!”此言一出,在座的四個人全都變色大變。
去年的全國鐵產量不過2700萬斤,那可是300多座礦場、礦監、礦務(日rì)夜不停才弄出來的,煉鐵爐更是好幾倍于這個數字。結果和駙馬的鐵爐一比,效率相差了近十倍。真有這么神嗎?連一向不問政事的裴中貴都面帶疑慮。
“如原料可以保證的話,臣還可再出些許百煉鋼,想來也不會低于一成……”洪濤就聽不得別人質疑自己的牛皮,這不是活生生的打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