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行宮。
“殺啊,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都拿出咱們老祖宗入關時候的威風來,讓這些狗奴才看看咱們八旗健兒的本色!”
江寧織造文豐癲狂地嚎叫著。
此刻這位正黃旗漢軍,內務府世家出身的江寧織造,正端著一支蘇州產褐貝斯趴在行宮的宮墻上,在他兩旁數百名內務府旗人也同樣趴在宮墻上,甚至里面還有不少女人,他們全都是蘇州產褐貝斯,依靠著堅固的宮墻,不斷向外射出子彈,而在他們中間子彈的呼嘯也不斷劃過,不時有八旗健兒慘叫著倒下跌落。
而在宮墻外面,大批包著大裹頭的團練洋槍隊,正依靠對面民房和街角墻壁和他們對射。
甚至還有大批普通百姓。
神皇已經下旨,城內逆黨財產悉數賞賜城內百姓和攻城各軍。
有了這道旨意,那城內百姓肯定不會繼續坐視了,而這大行宮和本就在一起的江寧織造府,無疑是一塊最大的肥肉,數以萬計的軍民正在圍攻這座著名的行宮。
不僅僅是這里。
整個南京城內這樣的巷戰場景隨處可見,炮彈的硝煙在六朝古都的天空彌漫,鮮血在秦淮河流淌,槍聲就像過年時候爆竹聲充斥整個城市,從玄武門到正陽門,從獅子山到駐防城,帶著必死信念的兩萬多八旗男女,與涌入城內的團練綠營甚至普通百姓,展開了堪稱殘酷的巷戰,都熟悉這座城市的雙方,在他們很多人都從小看慣了的街巷間瘋狂殺戮著,他們的鮮血正在這座已經正式確定的大明都城流淌,或者說重新洗滌這座城市。
以血丟掉的,必須同樣以血來奪回!
這是神皇的圣諭。
“大炮!”
驀然間一聲驚恐的尖叫。
正接過自己小兒子裝完子彈的步槍的文豐下意識地抬起頭,對面街道上一門大炮被緩緩推出來。
“開炮!”
他同樣尖叫一聲。
在他不遠處一處剛剛掏出的射口后面,一門老式劈山炮發出怒吼,炮彈呼嘯飛出打在對面,打得那些團練血肉飛濺,但后者卻依舊推著大炮不斷向前,就在這門劈山炮打出第二枚炮彈后,那門仿英國式的十二磅野戰炮也停在了僅僅八十丈外,緊接著對著宮墻噴出了火焰。下一刻文豐就感覺自己身下的宮墻狠狠一抖,同時那炮彈貫穿墻壁,帶著碎磚就像散彈般噴射,那門劈山炮后面幾名炮兵被這些磚頭砸得血肉模糊,而僅僅半分鐘時間,對面那門野戰炮就射出了第二枚炮彈,同樣準確打在宮墻上距離第一枚炮彈不遠處,隨著這枚炮彈貫穿宮墻,一丈多寬的一段宮墻轟然坍塌。
“殺啊!”
“殺韃子!”
無數的喊聲響起。
被碎石打傷了腿的文豐,艱難地從塵埃中站起來,看著自己那被壓在墻壁下的兒子,還沒等他完全清醒過來,一個身穿藍色團練號坎的士兵就端著上刺刀的步槍,從剛剛被炮彈轟出的豁口沖進來。
文豐驀然大吼一聲,一把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但刺刀卻扎在他胸前。
他舉著刀嘴里發出怪異的聲音。
然后那士兵猛得抽出刺刀,文豐一下子栽倒在自己兒子身旁,還沒等他的眼閉上,那沾著自己血的刺刀又扎進他那還沒死透的兒子胸口。
“殺,殺光所有韃虜!”
在他最后的意識里,是一句亢奮地吼叫。
而就在他咽氣的同時,江寧八旗駐防城,或者說原大明皇城門外,十幾門英式十二磅野戰炮一字排開,呼嘯而出的炮彈不斷轟擊著駐防城的南門,在城墻上江寧將軍德珠布的瘋狂嚎叫聲中,城墻上的幾門火炮同樣在對著城外轟擊。但因為炮手都是些從來不摸這個的老弱,炮彈絕大多數都打偏了,而城外那些英國人訓練出來的團練打得卻很準,盡管相距一里遠但炮彈卻基本上都打在城門,城門實際上早就爛了,但后面堆著的石頭和泥土還在阻擋炮彈。
“開火,殺了這些狗奴才!”
今年也已經不小的德珠布嚎叫著。
他不遠處一名逃難來的旗籍知府將手中火繩杵進面前大炮點火孔……
驟然間一聲天崩地裂般巨響。
那大炮瞬間化作了一團爆炸的火焰,很顯然里面的發射藥裝多了,或者也可能持續射擊炮膛已經不堪重負,而那知府和炸膛的大炮一樣在火光中四分五裂,破碎的生鐵塊打得城墻上血肉飛濺,甚至附近兩門大炮都慘遭波及,一塊生鐵碎片呼嘯著打在德珠布旁邊,崩起的碎磚把他的孫子和兒媳婦打得慘叫起來,一些士兵驚慌得尖叫。
“慌什么,早晚都是死!”
德珠布站在那里一臉狠厲地喝道。
突然間他腳下一聲巨響。
無數碎石和泥土在他身后向前城內噴射……
這座代表韃清在江南統治象征的城堡大門終于洞開了。
“殺,雞犬不留!”
原本的韃清江西巡撫兼提督錢寶琛殺氣騰騰地吼道。
他身旁早就待命的數千團練和綠營洶涌向前,城墻上那些八旗男女混亂地開火,子彈打得進攻者不斷倒下卻絲毫不能阻擋他們,轉眼間最前面的原韃清九江鎮總兵,就身先士卒地沖進城門。一隊八旗女兵在彌漫的硝煙中挺著刺刀迎上前,就看見原本戰場上以逃跑出名的總兵大人,拎著刀沖進她們中間,大吼著兇猛劈砍,伴隨鮮血飛濺轉眼砍倒四個逆賊,而他身后那些團練同樣挺著刺刀上前,雙方就這樣在城門洞展開血戰,很快他們就踏著一地死尸涌入駐防城。
而就在同時,城內防守的八旗勇士……
呃,勇女。
甚至還有小孩呢!
他們同樣拿著各種武器涌出,還有趴在墻頭開槍,或者用他們祖傳的寶弓射箭,雖然拉不開這東西,但稍微拉開一點也能射箭,畢竟對手也就幾丈遠,那些八旗健兒們這時候慣用的五米寶弓就更如魚得水,完全可以發揮他們平時訓練的水平。
“韃虜,還不授首!”
錢寶琛對著城墻上的德珠布大喝一聲。
后者毫不猶豫地點燃大炮。
伴隨著炮口的火焰,無數鉛彈對著錢寶琛噴射,而就在同時,那些野戰炮也發出怒吼,一枚炮彈正打在德珠布旁邊,經過城磚的反彈后瞬間就把他打成了兩半。
看著他的半截死尸墜落,錢巡撫不無唏噓地嘆了口氣,緊接著喜出望外地看著自己胳膊上的鮮血。
“老爺,您受傷了!”
旁邊老仆驚叫道。
“蠢貨,這是咱們錢家的保命符!”
錢寶琛低聲喝斥。
“殺,殺光韃虜,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緊接著錢巡撫不顧胳膊上正在流出的鮮血,用左手舉著刀,對著正在涌入駐防城的軍民們喊道。
“神皇!”
浦口的戚繼光號上,徐輝低聲說道。
神皇默然不語。
神皇正在練功呢!
話說神皇的功力越發精進,此刻他的雙手之間,正有一團霧氣凝聚不散,而且團成了一個恍如實質的乳白色圓球,這個圓球間顏色不斷地變幻著,看上去無比玄幻,搞得身旁那些女侍從們一個個屏息凝神。
徐輝也同樣用崇拜的目光注視這一幕,他當然不會知道,神皇手中這個圓球里都是什么……
呃,神皇也不知道。
他正在研究微生物呢!他想在小倩的指導下,人工制造一些有用的微生物,這樣以后就可以到那些需要處理的地方扮演瘟神了,但可惜他功力不夠,雖然他的靈魂能量已經可以觸及細胞結構,甚至輕松改變細胞組合,勉強也能加速細胞的分裂,但想玩得更深入還是有點力不從心。
“唉!”
神皇長嘆一聲。
緊接著他手中霧氣驟然消失。
“何事?”
他隨即站起身說道。
“神皇,曾國藩派使者過來。”
徐輝說道。
在兩江解決后,下一個就肯定輪到湖北了,這時候荊州駐防八旗已經全部撤到了四川,湖北真正的大權掌握在新任湖廣總督曾剃頭手中,他和湖北巡撫胡林翼退保襄陽,河南士紳組織的團練為他們提供支援,但很顯然曾剃頭也知道自己撐不了幾天。
“不見,他欲降就降,不想歸降就在襄陽等死,他沒資格談條件。”
楊豐冷笑著說。
這時候的曾剃頭真沒資格和他談條件,不過短期內他也沒興趣向湖北進攻,兩江還需要消化,雖然兩江各地都已經投降,但只是名義上,絕大多數地方都依舊沒有明軍進駐,而宣城以南的山區和皖北一帶甚至還沒投降。為了保證接下來的土改,羅大綱的第一軍團必須迅速完成對兩江各地的真正控制,對湖北的進攻用不著太急。實際上這時候漢陽和荊州早就已經被明軍奪取,或者也可以說被清軍棄守,目前明清交界線在荊門到安陸一線,曾國藩控制的充其量也就是小半個湖北,而明軍在湖北戰場上這時候主要攻擊方向是大別山,向榮帶著部分清軍跑到光州,還在繼續為大清盡忠。
另外楊豐還得給道光點時間。
后者解決西北沒那么容易,如果明軍迅速逼近秦嶺線,那么道光肯定得往回調兵,這對于西北的戰事不利。
楊豐接下來需要留著鄂北,河南和直隸西南部,另外當然還有四川這些地方作為緩沖區,給道光足夠的安全感,這樣道光才好心無旁騖地收拾西北那些家伙,而他接下來的重點除了兩江的土改之外,剩下也就是拿下山東,云南和貴州。這時候李開芳所部已經開始進入云南,只是因為牽扯山區土改所以進展緩慢而已,而福建一帶熟悉山地作戰的幾個旅正好調往云南戰場,接下來他的主攻方向就是云南和貴州,等向四川進攻時候,正好一路走三峽,一路走當年他去找秦奶奶時候的施州石柱路線,另外則出云南北上。
這時候三峽對于道光來說,已經達到了崤函道同等重要,包括荊州八旗和成都將軍所部,再加上四川士紳組織的團練,都集中在三峽一線。
四川是唯一能給道光提供糧食的。
而這時候不論曾國藩還是河南直隸一帶的士紳,也都已經不再向朝廷繳納錢糧,他們要靠這些錢糧組織軍隊抵御大明,這些地方除了還頂著大清招牌之外基本上形同自治,那些道光任命的官員,也基本上就是個協調作用,真正說了算的是那些地方上的鄉宦名流們,官府有什么事情都得請他們開會做決定。
道光真正說了算的,也就是只剩下關中,山西,四川,包括云南他說了也不算,但這些地方絕大多數都是糧食不能自給,四川是唯一能提供糧食的。
雖然運輸艱難了點。
但依靠嘉陵江航運和棧道,四川的糧食也勉強能供他支撐一下。
這也是道光必須全力以赴解決西北的主要原因,一來清理這些搗亂的可以穩定后方,二來四川也直面明軍,真要是楊豐想搶,他百分百擋不住,如果四川不保關中也沒多大戲了,他就得繼續跑路,而最好的選擇就是甘肅甚至一直跑到迪化,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把那些不歡迎他的清理干凈。
而這是楊豐最喜歡的。
道光負責清理一遍,基本上戰斗力最強的也就清理差不多了。
然后等他過去再清理一遍。
對付這些人就得跟當年的西班牙學習,干脆把宗教裁判所建立起來,一遍遍反復不停地洗,直到洗得干干凈凈一點渣子都不留下,這樣只要保證后世別犯傻,基本上也就不用擔心這些家伙的問題了。所以在道光做這項工作的時候,他要盡量不去干擾,他不在乎清軍因此而磨練成精銳,再磨練也扛不住他的大軍,別說還有他,這時候就算他走人,依靠信仰凝聚起來,依靠這個時代最先進工業體系,還有在東方堪稱霸權的海軍,大明也照樣會完成后續工作。
實力的碾壓性差距已經真正形成。
一個純粹農牧業的大清國是沒法與一個正在如朝陽升起,大步邁入工業化時代的大明相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