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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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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導車仍然平穩地行駛在通往黑曜石宮的寬闊街道上。

  魔晶石路燈帶來的光亮正從車窗外向后掠過。

  身旁的座椅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曾來過留下的痕跡,車內似乎從始至終都只有兩個人,一個負責駕車的親信侍從,一個執掌重權的帝國公爵。

  裴迪南面色深沉,他的精神力量彌漫開來,卻沒有在周圍感知到任何殘余的魔力波動,甚至感知不到生命氣息的殘留,他又看向前排座椅上的侍從,后者對剛才發生了什么茫然不知,但其似乎感覺到了來自身后主人的注視,于是問道:“大人,發生什么事了么?”

  “……不,沒什么。”裴迪南公爵沉聲說道,同時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座椅——皮質的座椅上冰冰涼涼,甚至沒有殘留人體的溫度。

  老公爵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陰沉下來,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色,而在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光和隱隱約約的音樂聲突然出現,短暫吸引了裴迪南的目光。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車窗外的景象,他看到左側車窗外聳立著幾座高大的建筑物,圣約勒姆戰神教堂的尖頂正從那些建筑物上方探出頭來,而車窗右側則是凡那里昂沙龍——魔導車剛剛從沙龍門口路過,喧鬧聲正透過車窗傳入他的耳朵。

  “我們剛過凡那里昂街區?”裴迪南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立刻抬頭對前面開車的親信侍從問道。

  “是的,大人,”侍從立刻答道,“我們剛過凡那里昂沙龍——到黑曜石宮還要一會,您要休息一下么?”

  “……”裴迪南沉默了兩秒鐘,隨后搖搖頭,“不。加快車速,我們盡快到黑曜石宮。”

  侍從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沒有提出疑問,而是立刻領命:“是,大人。”

  黑色魔導車在行人稀少的夜晚街道上加快了速度,一段時間之后,黑曜石宮巍峨的剪影終于出現在裴迪南的視線中,而老公爵心中仍然縈繞著隱隱的不安,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著馬爾姆·杜尼特那詭異的突然造訪,浮現著對方跟自己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但在看到黑曜石宮的尖塔與宮墻時,他那略有些不安的心還是漸漸平復下來。

  深夜值守的守衛們檢查了車輛,核實了人員,裴迪南公爵踏入這座宮殿,在一名內廷女官的帶領下,他向著羅塞塔·奧古斯都的私人會客廳走去。

  “戴安娜女士今晚沒有值守么?”他看了看走在自己側前方引路的女官,隨口問道,“平常這個時間都是她負責的。”

  “她另有工作,”女官恭敬地答道,“是陛下的吩咐。”

  “嗯。”裴迪南簡單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在經過通往內廷最后一道拱門時,他抬起頭來,看了那早已熟悉的屋頂和立柱一眼——古典式的多棱支柱支撐著通往內廷的走廊,支柱頂端向四個方向延伸出的橫梁上描繪著英雄人物的浮雕,而在拱門附近,所有的橫梁和雕塑都連接起來,并被鑲金裝飾,黑色與紅色的布幔從拱門兩側垂下,巍峨又莊嚴。

  簡直像某種巨獸的喉管,凡人或許只有把自己的屋子建造成這樣,才能象征出巍峨皇權吧。

  裴迪南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些沒來由的感嘆,隨后他搖了搖頭,邁步跨過大門。

  羅塞塔·奧古斯都的私人會客廳中,燈光明亮,淡淡的香薰氣息提振著每一個訪客的精神,又有輕緩的樂曲聲不知從什么地方響起,讓踏入其中的人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那位雄才大略的帝國統治者正坐在他最喜歡的那張高背椅上,當裴迪南踏入房間的時候,他正在低頭認真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大書,看上去一幅全神貫注的樣子。

  “陛下,”裴迪南上前向羅塞塔行禮致敬,“我來了。”

  “哦,裴迪南——你來得比我預料的早。”羅塞塔抬起頭,看到裴迪南之后露出一絲微笑,他站起身,同時將一頁書簽夾在手中那本大書里,隨后將其放在旁邊。

  書本的正面朝上,裴迪南眼角余光看到了上面的燙金字樣:《社會與機器》——他認得這本書,事實上他還看過它的許多內容。羅塞塔·奧古斯都命人印刷了一批這本書的副本,并將其贈送給了一部分貴族和官員,而作為提豐皇帝最信賴的貴族代表,裴迪南公爵自然有此殊榮。

  這本書來自塞西爾,但裴迪南不得不承認,這上面的很多內容都能帶給人以啟發,他也曾被書中所闡述的許多簡明卻從未有人思考過的“原理”所折服,然而此時此刻,看到那本放在茶幾上的書時,他心中回憶起書本中的一部分內容,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不安。

  不過現在并不是深思書本中“塞西爾思維方式”的時候,裴迪南公爵轉移開注意力,看向羅塞塔:“陛下,您深夜召我進宮是……”

  羅塞塔·奧古斯都的視線向周圍掃了一下,會客廳中僅有的幾名侍從以及高階女官立刻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等到這里只剩下兩個人之后,這位提豐統治者才對大公爵點點頭,沉聲說道:“馬爾姆·杜尼特今夜蒙主召喚了——大約四個小時前的事情。”

  裴迪南呼吸陡然一窒,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停頓了半個節拍,之前所積蓄的所有不安終于隱隱串聯,而這短暫的變化沒有瞞過羅塞塔的眼睛,后者立刻投來關注的視線:“裴迪南卿,你的反應有些不對勁——你知道什么了?”

  “陛下,”裴迪南輕輕吸了口氣,神色異常嚴肅,“我今夜見到馬爾姆·杜尼特了——就在前來這里的路上。但他出現的十分詭異,整個過程……充滿違和感。”

  “立刻告訴我細節,”羅塞塔馬上說道,“所有細節。”

  “是,”裴迪南點點頭,開始講述自己剛才的詭異經歷,“具體應該發生在一小時前,在我經過凡那里昂街區那座‘沙龍’的時候。除我之外沒有目擊者,當時……”

  講述過程并沒有花去多少時間,裴迪南盡可能在簡潔的敘述中還原了自己那番詭異經歷的全部細節,而隨著他話音落下,羅塞塔大帝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神色變得極為嚴肅。

  “那可能是一個幻象,或者某種直接作用于心智的‘投影’,”裴迪南說著自己的猜測,“而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十分嚴峻——戰神教會的異常已經蔓延到了它的最上層,作為教皇的馬爾姆·杜尼特如果都成為異變源頭的話,那我們設置的應對方案可能……”

  羅塞塔突然打斷了裴迪南的話:“你有沒有想過,這場異常并不是蔓延到了最上層,而是一開始就源自最上層?”

  裴迪南的眼睛睜大了一些,隨后很快便陷入了沉思,在短暫的思索之后,他便抬起頭:“陛下,馬爾姆·杜尼特蒙主召喚一事……確切么?是否有更多細節?”

  “消息還未公開,目前只有大圣堂以及你我二人知曉此事。你知道的,按照傳統,戰神教會的教皇不論因何原因死亡都要第一時間通報皇室,以確保局勢穩定,在這一點上,大圣堂這一次仍然很好地履行了責任,但在這之后的情況便有些不對勁,”羅塞塔對裴迪南說道,“在通報教皇死亡的消息之后,大圣堂拒絕了皇室派代表前去為遺體執禮的正常流程,且沒有給出任何理由,而且他們還關閉了和黑曜石宮的聯絡渠道。”

  “他們關閉了和黑曜石宮的聯絡渠道?”裴迪南頓時驚愕不已,“那現在大圣堂那邊……”

  “戴安娜在設法調查,我在等她的消息,”羅塞塔說道,“而我召你前來,是為更惡劣的局面做些準備。”

  “更……惡劣的局面?”

  “戰神的牧師以及苦修者,是所有神職人員中戰斗力最強大的,而最近一段時間的局勢變化已經讓他們過于緊張了,”羅塞塔慢慢說道,“皇室直屬騎士團和黑曜石禁軍已經在大圣堂、圣約勒姆戰神教堂、圣馬蒂姆戰神教堂附近做好準備,但我們還要做更進一步的打算。

  “如果真如之前你我討論的那樣,戰神的神官有集體失控、狂化的可能,那么他們很可能會采取比正常人類更加瘋狂、更加不可預料的行動,而在城區內面對這種威脅是一種挑戰,年輕的哈迪倫恐怕沒有經驗面對那種復雜局面。

  “你做好準備,情況必要的時候,我們可能需要護國騎士團入場——當然,那是最糟的情況。”

  “情況可能會發展到這種程度?”裴迪南眉頭緊鎖,神情肅然,“護國騎士團僅在戰爭情況下帝都受到覆滅威脅時才會行動……”

  “如果帝國最大的教派在奧爾德南全面失控,那么事態不會比戰爭時期帝都遇襲要好多少,”羅塞塔慢慢說道,“我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樣……但很遺憾,從戰神教會出現異樣到局勢惡化,時間太短了,我們沒有充足的時間去準備,而且在有確鑿的證據和充分的名義之前,我們也不能直接對教會采取更激烈的行動……你要有所準備,裴迪南卿。”

  “是,陛下。”

  “很好,那么我們接下來商量一些細節……”

  靜謐與昏暗籠罩著大圣堂的最深處,在通往內部圣所的走廊上,無數壁龕中的燭火已經熄滅,曾經照耀圣所的光輝消失了,僅余下走廊頂上垂下的一列蠟燭在提供著最小程度的光照,讓這條長長的廊道不至于徹底陷入黑暗。

  依照戰神教會的神圣典籍,這條通往內部圣所的走廊壁龕中的燭火只有當教會的最高位者、神明在人世的代言人蒙主召喚之后才會被熄滅。

  它們會熄滅整整十個晝夜,直到新的教會領袖接受啟迪,完成考驗,成功接過教皇權杖之后才會被“神賜的火焰”自行點燃。

  昏沉沉的走廊中,全副武裝的教廷騎士在一根根立柱與一個個壁龕之間沉默肅立,守衛門扉的戰斗牧師和高階神官如雕塑般立在大門前。

  時值初冬,霧氣已經籠罩奧爾德南,星光難以穿透平原上的云和霧,夜幕下的帝都因此顯得更為黑暗,但對于大圣堂中的神官們而言,這神圣殿堂中的黑暗尤甚于外面的帝都。

  一縷微風便在這樣昏暗的走廊中吹過,越過了教廷守衛們的層層視線。

  沒有生命反應,沒有絲毫外泄的魔力,甚至幾乎沒有可被感知的熱量波動——走廊中的精銳超凡者守衛們絲毫沒有感知到不速之客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越過了防線,進入了內部圣所最深處的祈禱間。

  馬爾姆·杜尼特的祈禱間內空空蕩蕩,僅有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照亮了房間中央,在這昏昏沉沉的光芒中,一個黑發黑衣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

  戴安娜解除了曲光力場的隱匿效果,在保持對周圍環境精密感知的前提下,她開始打量這個并不是很大的房間。

  如預料的一般,尸體早已不在,而且這時候多半已經被火焰徹底“凈化”了。

  不論那昔日的教皇是以何面目死去,留下了怎樣扭曲恐怖的遺骸,現在都肯定變成了一捧骨灰和一縷青煙。

  但這并不意味著祈禱室中就什么線索都不會留下。

  戴安娜靜靜環視一圈之后把手按在了額角,伴隨著一陣非常微弱的機械運轉聲,她額頭位置的皮膚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部分“顱骨”在變形裝置的推動下向后退開,一些閃爍微光的精密結構從中探出,一道道快速閃爍的射線開始掃描整個房間。

  與此同時,這位黑發女仆長的雙眼也變得冷漠冰涼,其瞳孔深處的感光單元微微調整著,開始仔細記錄所有掃描到的痕跡。

  在掃描射線的探測下,整個房間大片大片的地面和墻壁、陳設,甚至屋頂上,都泛著熒光!

  那是血液潑灑的痕跡,是將一個成年人全身的血液都盡數涂抹之后才能呈現出的恐怖殘留,負責處理此處的神官雖然已經用煉金藥水和神術抹掉了那些肉眼可見的血液,然而他們的處理顯然逃不過戴安娜的視線。

  突然間,戴安娜的目光停留下來。

  她看向那個放置油燈的小平臺,在平臺下方靠近地面的立面上,一行隱隱約約的、曾經用血涂抹上去的字母正以熒光的形態映入她的視線。

  “虔敬祝禱,祈盼垂憐,既得圣意……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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