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皮特曼的交流并沒有達到高文一開始的目的,但卻有著意料之外的收獲。
他并沒有從德魯伊的儀式法術中參悟到什么跟魔法本質有關的東西——原本他以為憑自己穿越者的腦洞和高文·塞西爾的見識,在見證了德魯伊法術這一“魔法奇葩”之后會頓悟點東西,但事實證明這實在是想的有點多。可在另一方面,他卻從皮特曼口中聽到了對方關于神術和魔法的“一點小小見解”。
不是人類竊取了神明的權柄,而是神明截斷了本就屬于人類的力量。
說實話,高文·塞西爾雖然號稱半個博學家,但那也是吹逼成分加持的,他確實懂得很多東西,但只不過是因為開拓征程中見多識廣,交友廣泛而已,很多知識在他的記憶中都屬于博而不精的范疇。就比如德魯伊的歷史——高文從記憶里知道德魯伊在三千年前是個完整統一的宗教,因三千年前的“白星隕落”事件才從宗教組織解體、蛻變成為若干學術派系,同時在這個過程中自然神術也蛻變成為了現在的德魯伊魔法,但在這段歷史的細節部分,自己繼承來的記憶顯然比不上皮特曼這個接受過正統傳承的德魯伊(雖然看起來總是很不正經)。
由于各個德魯伊派系都對知識傳承極為重視,因此“學派歷史”這種東西是成為德魯伊必須掌握的基礎功課,再加上德魯伊傳承極大依賴著精靈族,他們的傳承并未受到七百年前魔潮的影響,而三千年的時間差則讓高文這個“古人”與皮特曼在歷史問題上比起來并沒什么特別的優勢,所以皮特曼知道的,高文就不一定知道。
正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三千年前的德魯伊神官是如何使用神術,又知道神術向魔法演化的過程,皮特曼才能做出“不是人類竊取了神明的權柄,而是神明截斷了本就屬于人類的力量”這樣驚人的結論。
當然,高文知道這個結論只是皮特曼的片面之詞,自然是不能直接當真的,但作為考量神明的思路……似乎也未嘗不可。
在將拜倫騎士派出去數天之后,領地增加人口的計劃終于漸漸有了點起色。
就如高文一開始預料的那樣,比起招收流民、招募工匠、宣傳引進移民等等手段,真正可靠并且能穩定帶來人口的,只有購買農奴與奴工。
大家又不傻的,但凡有一點活路誰會來黑暗山脈腳下開荒種地?
遠離文明邊境,緊挨著剛鐸廢土,整個新塞西爾領完全就是在地獄門口溜邊建造,南境持續百年的衰退以及在民間不斷流傳的黑暗故事已經為這片土地染上濃重的恐怖色彩,人人都堅信這地方是要命的廢土,而塞西爾家的那位老祖宗領著人來這兒開荒多半是因為在棺材里躺時間太長腦子發生了點變化——腦子沒問題的人會來這兒?
哦,來人貼兩張告示再站個宣傳員大聲吼幾句,宣布這地方安全宜居還包吃包住包分配,騙鬼哦?
在這個年代,人民的麻木超乎想象,對貧窮生活的忍耐能力也超乎想象,他們寧愿留在自己難以維持溫飽的家中,也不愿意去一處傳說中的兇地冒險討生活,因為他們既看不到也想象不到遠方的生活會是什么模樣,而對于大多數人,背井離鄉冒險一次的成本就已經高到他們無法承受——一旦選擇錯誤,就萬劫不復了。
所以第一批來到領地上的,都是拜倫騎士帶著手下們從附近領地購買到的奴隸——農奴,奴工,契約奴,什么樣的奴隸都有,得益于資金的充裕,第一批被送來的人數就達到了三百之多。
而更多的奴隸還在路上,或者還在奴隸販子的籠子里。
高文當然沒有直接讓這些奴隸進入營地,和領民們混在一起,他已經提前命人在領地西側靠近森林的地方平整出了大片的空地,并建起了大量的帳篷和簡易的柵欄,從碼頭運來的奴隸們首先要在河岸邊的一處臨時檢疫營地進行基礎的身份登記和身體檢查,記錄下名字并大致確定身體健康之后再由士兵們帶到新營區里。
而在這之后,這些新增的人口會在獨立營區呆夠至少兩個月,他們白天由監工們帶領前往各處工作場地,和領地上的人一起工作,并在這個過程中用親身經歷來學會這片土地上的基礎秩序和法律,晚上則被送回到他們的獨立營區,在入睡之前,他們必須聽士兵跟他們宣讀的“塞西爾基礎律法”以及“勞動制度總章”,以了解這片土地上全新的人員管理制度,以及最重要的——
獲得自由的途徑。
高文將這個過程稱作“緩沖”。
在兩個月的適應與學習之后,期滿的奴隸們將接受簡單的考察,其實就是復述平日里教給他們的那些東西,另外再從平日里和他們一起勞動的領民口中了解他們的工作和適應情況,這兩方面如果都達標的話,一個外來的奴隸才算正式被接納入塞西爾領,而如果有一項不達標……就要回到“緩沖營”,繼續接受教育。
高文所想出來的這個緩沖制度只是一個雛形,是用來防止大量外來人口貿然融入領地之后破壞掉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的,但他知道這個制度肯定還有很多不完善之處,不管是緩沖所需的時間,教育培訓的內容,還是后續評估的標準與準確度,都需要慢慢調整完善,但只要有了這個緩沖制度,最起碼就能規避情況失控的風險。
白水河畔的碼頭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繁忙,從坦桑鎮雇傭來的貨船正將新一批的農奴和礦山奴工卸下,身穿全套超凡武裝的塞西爾戰斗兵們全神貫注地盯著現場,維持秩序——雖然缺少了點“人道主義”,但事實是只有在這些士兵刀劍出鞘的時候,那些亂哄哄的農奴和奴工們才會懂得排隊,才會老老實實地按次序通過碼頭柵欄上預留的缺口。
赫蒂帶領著一批從百人援建團中挑選出來的、認字識數的人在這里登記奴隸們的基本信息,當又一個奴隸從她面前離開之后,她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這已經是她今天見到的第三個“山姆”了。
奴隸們幾乎沒有幾個會有像樣的名字,也不會有人認真給他們起名(包括他們的父母),通常只有在找到買家的時候,奴隸販子才會隨隨便便給他們安個稱呼,而那些同樣沒多少學識的奴隸販子又能想到什么好名字呢?
好一點的給起個“山姆”、“霍姆”,差一點的就直接叫“傻子”、“大個兒”。
而且奴隸們也說不清自己的年齡和籍貫,問到他們擅長什么的時候,他們能想到的也不是什么技術,而是“力氣大”、“耐打”、“吃飯快”之類五花八門的回答。
但她還必須將人口登記工作進行下去,因為很多信息登記了就比不登記的強。
幸好老祖宗有先見之明,想到了給這些人編號——哪怕他們名字五花八門重復率極高,但給他們編個數字編號也就不怕重復了,而且他們目前也只需要記住自己的編號而已,這總不至于忘了吧?
赫蒂低下頭,整理著剛剛填滿的幾張表格,這時一道格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側前方的陽光。
她抬起頭,看到的正是高文的臉。
她慌忙想要站起身:“先祖,您來了!”
“你坐著吧,”高文擺擺手,并回頭看了一眼碼頭,發現聚集的人已經少了很多,看來今天的登記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感覺怎么樣?”
“說實話,越來越覺得您之前跟我說的‘組織管理’實在太有必要了,”赫蒂簡直想要哭出來,“我從沒想過寫幾個表格竟然會累到這種程度……這種事情如果能交給別人多好?”
“通識教育和夜校已經展開,領地上認字識數的人會越來越多,而且我已經發信讓拜倫騎士去物色書記員和教師了,哪怕高薪也得挖過來幾個,情況會改善的。”
“但愿吧,”赫蒂捶著自己的腰,“您給我規劃了一大套管理機構,但上面七八成的位置都空著,要把人員填滿,天知道需要多久。”
高文笑了笑,話鋒一轉:“今天還是只有農奴和奴工?”
“沒錯,只有農奴和奴工,”赫蒂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啊不,也有流民……是一家三口,大概是實在沒有活路,抱著死在黑暗山脈和餓死在鎮子外面沒什么區別的心態上了拜倫騎士安排的船,我已經按照自由民標準給他們安排住處了。”
高文皺著眉:“只有三個人么……”
“沒辦法的事,”赫蒂輕聲嘆氣,“哪怕是已經無家可歸的流民,也很少有人愿意來黑暗山脈,他們不知道這里的真實情況,不敢來的。”
“我已經讓拜倫騎士用他的‘渠道’去散布消息了,”高文的眉頭倒是很快舒展開,“對于很多社會底層的人而言,酒館和流浪漢中流傳的消息總是比貴族貼在布告欄上的消息要更可靠,我相信在那些小道消息散開之后,會有流民愿意來這里碰碰運氣。”
赫蒂眨眨眼,臉色突然古怪起來:“就是您當初前往王都的時候,派人四處傳播流言的那種……辦法?”
她其實想說“花招”的,但考慮到自己都這么大了再被老祖宗追著打可能比較丟人,就用了個中性點的說法。
“請把這叫做影響輿論。”高文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從旁邊的空氣中飄了過來:“你嘴里還真是凈能蹦出來這些稀奇古怪的詞兒啊”
高文不用回頭都知道說話的是誰:“琥珀,你能用點比較正常的方法趕路么?每次都要直接暗影步跑來跑去的?”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只琥珀果然漸漸浮現在空氣中,半精靈小姐蹦蹦噠噠地從暗影狀態跳出來,絲毫沒把高文的教訓放在心上:“我跟你講,營地那邊可是快要開飯了,我好心好意過來招呼你去吃飯的……”
這家伙果然只能按著飯點出現。
高文哭笑不得地看了琥珀一眼,正準備說點什么,但就在這時,一陣吵嚷聲卻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高文循聲望去,看到是最后一名進行登記的奴隸正站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登記口前,而吵嚷聲正是從負責登記的記錄員口中傳來的,那名記錄員聲音很大:“名字,我問你名字——你不要只是晃來晃去的!”
然而站在記錄員面前的那名奴隸卻只是茫然地站著,就好像生了什么病難以保持平衡一樣不斷輕微原地搖晃身體,對外面的聲音充耳不聞。
記錄員的聲音變得更大:“喂,你耳朵有問題么?!我問你名字!還是說你聽不懂通用語?!”
那名奴隸似乎終于有了點反應,然而他只是用渾濁的眼睛看了記錄員一眼,身體的搖晃卻更加劇烈起來,甚至開始有明顯的顫抖。
記錄員被對方那渾濁、無生機的視線盯著看了一眼,忍不住有點發毛:“你……你什么意思?!士兵,士兵!”
而就在這時,高文突然感應到了那名奴隸體內驟然攀升的、極不穩定的魔法能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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