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還未完全降臨,褚慕白等人就已經奉詔進宮。
褚慕白見了月華,自然也是難掩激動,只是一番問候之后,便不知道再說些什么。畢竟男人不能像女人那般家長里短地閑聊,可是又想著多與月華說幾句閑話,搓搓手約略有些局促不安。
倒是月華不顧陌孤寒就在近前,將他一把扯到一旁,低聲問道:”怎么子衿沒有與你一塊進宮?”
褚慕白吭哧道:“她還有公務。”
“她能有什么公務?都這樣晩了。”
月華欣賞子衿的磊落與爽直,有意撮合她與褚慕白。并非是自己喜歡亂點鴛鴦譜,她私下里希望褚慕白能早日走出香沉去世的陰影。
褚慕白不喜歡香沉,但是香沉卻是為了保護自己與他而死,這令褚慕白十分愧疚,覺得自己當初不該那樣無情地拒絕了她,令她傷心了那么久。
如今,成為了遺憾,褚慕白還是經常會去楓林,看望自己的父母,然后與初九香沉說話。
香沉是褚慕白心里的一道坎兒,而褚慕白是月華心里的一個結。
尤其是每次看到褚慕白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略顯頹廢之色,她的心里就難過。她自私地希望,能夠有人陪在褚慕白的身邊,代替她照顧他,讓他重新振作并且輕松起來,放下過去的包袱。
而子衿,明顯是喜歡他的,雖然從來沒有當著自己的面說過,但是就沖著當初她不顧自己的名聲,在天圓地方眾目睽睽之下,坦誠她是褚慕白的未婚妻,月華就知道,她一定愛慘了褚慕白。
為了褚慕白,子衿主動放棄了快活自在的江湖,不再回自己的故里,留在舉目無親的京城,能是為了什么?她說是想為入土為安的仇副將守孝,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只有她這樣敢愛敢恨的性子,才會轟轟烈烈地對褚慕白好,絲毫不避諱自己的心意。
褚慕白對待感情又向來內斂含蓄,所以,她覺得,兩人真的挺般配。
她與陌孤寒商量,在褚慕白跟前給了子衿一個職位,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女子任職,這在長安王朝來說也是有例可循,并不荒唐,所以褚慕白推拒不得。
只是兩人一個追,一個跑,一直也沒個結果。
月華有些著急,問話的時候帶著詰問的語氣。
褚慕白再次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釋。
“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再說我今天一直與邵相一起,沒有回府。”
月華是恨不能用一根繩子將他們二人捆綁在一起,有些心焦,對著褚慕白就是一頓數落。褚慕白手足無措,低著頭乖乖聽說笑,一言不發,偶爾一笑。
一旁的陌孤寒有些不高興:“褚慕白,今日宣召你進來,就是讓你招惹朕皇后生氣著急的嗎?你若是把月華急出個好歹,朕可絕不輕饒。”
陌孤寒雖然是興師問罪,但是好歹解救了褚慕白,沖著月華連連告罪,躲到了邵子卿身后。
邵子卿笑著調侃:“這女人做了母親,果真就會嘮叨一些,要不怎么能叫婆婆媽媽呢?”
“此話朕感同身受。”陌孤寒也添油加醋。
月華不滿地瞪了三人一眼,輕哼一聲,也只能跺跺腳作罷。
緊跟著,韓玉初也進宮了,身后跟著常凌曦,這令月華委實喜出望外,早就將子衿一事拋到九霄云外。
陌孤寒臥床幾日,朝政耽擱下不少,稍見起色,就迫不及待地尋了幾人過來,酒桌跟前落座,觥籌交錯,家事國事天下事,侃侃而談。而月華則與凌曦二人交頭接耳,說起有孕之后的感受,竊竊私語,滿臉興奮。
凌曦突然說起廉氏,她說自己有孕之后,回過常樂侯府兩趟,廉氏眼見有些糊涂了,見了她竟然將她錯當做常凌煙,拽著她的手絮絮叨叨沒完。
韓玉初站在跟前,嚇得不輕,唯恐廉氏突然發難,再對凌曦以及腹中胎兒不好。
誰想廉氏只是一直絮叨說五姨娘和常凌洛兩人如何苛待她,如何不把她放在眼里,要凌曦給她做主。
后來常樂侯愁眉苦臉地進來,告訴凌曦,說是常凌煙死的消息被五姨娘和常凌洛故意透漏給了廉氏知道,廉氏大病一場,折騰了兩日,又呆滯了兩日,醒了以后就有些糊涂了,嘴里一直念叨著凌煙和凌睿兩個人。可是常凌睿有的時候站在她的跟前,她偏生又不識得。
兩人也是感嘆唏噓了半晌,原本是覺得痛快,都說廉氏自作自受,后來說著說著,又都覺得她如今也是凄涼,有些可憐。
正感嘆唏噓,門外有侍衛“噔噔噔”地像風一樣席卷而至,停頓在殿門口,與守在門口的榮祥心急火燎地說了兩句話。
榮祥大吃一驚,轉身進入殿內:“啟稟皇上,是看守太醫石蘊海的侍衛前來稟報。”
陌孤寒頓時“噌”地站起了身子:“宣!”
席間幾人莫名其妙,均面面相覷。
侍衛已經進了殿門,單膝跪倒在地,回稟道:“啟稟皇上,果真如您所料,有人意圖殺人滅口,人已經抓到了。”
“好!帶上來!”
侍衛鏗鏘應命,退下去。
眾人都是一驚:“有人要殺人滅口?”
陌孤寒點點頭:“朕提前有了提防,命人小心看守,果真是沉不住氣,趁著朕這里夜宴,便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難怪陌孤寒今日初愈,便宣召眾人進宮議事,原來是有意故布迷陣。石蘊海禁不得嚴刑拷打,那泠貴妃但凡心虛,也不會容得下他活命。這一舉止比任何確鑿的罪證都要打臉。
其實又何必?月華暗嘆一口氣,那石蘊海已經將所有事情全都一力承擔下來了,聽說他在京城還有妻兒,兒子尚且不足三歲,但凡是個漢子,也不會輕易招供。咬牙頂下來,沈家或許還會善待他的遺孀,泠貴妃何須處心積慮地冒險殺人滅口?
正詫異間,兩個侍衛五花大綁地押解著一太監模樣的人進來,一進門就手下使力,將那人一把狠狠地摁倒在地上。
“皇上,就是他,適才偷偷地往石蘊海的監牢里放毒蜘蛛,被我們捉了一個正著。”
放毒蜘蛛?好高超的手段。牢房里毒蟲出沒乃是常事,若是石蘊海中毒而亡,也不會留下什么把柄。
陌孤寒一聲冷哼:“抬起他的頭來。”
兩個侍衛一人扳一邊,抓著頭發,就將地上跪著的人臉抬了起來。
眉眼看著陌生,不像是泠妃椒房殿里的。
“哪個殿里的?”
“啟稟皇上,他的身份已經查明,正是慎行司里負責掌刑的太監。今日他趁著發放牢飯的時間,鬼鬼祟祟地靠近關押石蘊海的牢房,然后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竹筒,欲行不軌,被我們當場抓獲,竹筒里裝了有六七只毒蜘蛛。”
陌孤寒滿意地點點頭:“說吧,是誰指使你的?”
那太監仍舊心存僥幸,磕磕巴巴地爭辯:“沒,沒有誰,只是湊巧而已。”
“湊巧?”陌孤寒冷哼一聲:“把那些毒蟲倒進他的嘴里。”
他的話很可怕,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駭意,可是那種冷寒的語氣更可怕。
侍衛還未動手,小太監已經瞬間面如土色:“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想要饒命,自然簡單,老實招供就是。你是慎行司的人,宮里究竟有多少令人生不如死的刑罰你比誰都清楚。與其受盡苦頭再招供,倒是還不如識時務一些。”
小太監是個貪生怕死的,頓時癱軟下來,再也不敢嘴硬:“皇上饒命,小的交代,不敢隱瞞。”
身后侍衛手下一個使力:“老實交代!”
太監戰戰兢兢地交代道:“是泠妃娘娘跟前的宮婢含翠,今日尋到小人,給了小人兩錠金子,叮囑小的趁別人不注意,將這竹筒里的幾只毒蜘蛛放進石蘊海的牢房里。小人一時貪戀錢財,就昧著良心應下了。”
“泠妃?”陌孤寒一聲冷哼,已經是預料之內。
“還有呢?”
“沒有了,小的已經全都招供了。”
陌孤寒還未說話,又有人行色張惶地闖進來,一進門就匍匐在地,不知道是絆倒了,還是腿軟,頭也不敢抬,沖著陌孤寒戰戰兢兢回稟道:“啟稟皇......皇上,石蘊海自殺了!”
“什么!”陌孤寒一驚而起,渾身驟然爆發出凌厲的氣勢:“不是讓你們全都嚴加看管好么?怎么這樣沒用?”
那侍衛被陌孤寒一句訓斥,便駭得六神無主,一個字也辯解不出來。
“他被關押之前,定然是搜過身的,如何還能自殺?”
“他,他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扯,捆在柵欄鎖扣之上,然后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著吊上去,瞬間脛骨折斷而死。”
“你們這么多人看守,竟然沒有人覺察?朕要你們何用?”
侍衛渾身抖若篩糠,不敢辯解:“皇上饒命,饒命。適才抓到那行兇之人,奴才們是一時松懈,忙著核實他的身份,沒想到石蘊海竟然會醒過來自殺。”
“蠢貨!”陌孤寒忍不住大發雷霆。他原本以為捉到了石蘊海,又抓了泠妃把柄,總算可以水落石出,沒想到仍舊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