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卿不穿朝服,依舊是一身白衣出塵,風流倜儻。
陌孤寒猶豫著停頓下腳步,一指自己的寢殿:“進去吧,月華就在朕的寢殿里。”
邵子卿低頭邁步進去,寢殿里放置了許多的瓜果,清甜的果香勉強遮掩了略酸的氣味,還不會像熏香那般膩人。
龍床錦帳合攏,香沉坐在跟前心疼得直抹眼淚。抬眼見是邵子卿,恍如見到了救星,眼淚立即如泉涌出:“邵相大人,快些看看我家娘娘。”
邵子卿點點頭,依舊溫潤從容,香沉七上八下的心就好像有了著落一般。
“娘娘可是睡了?”
香沉“嗯”了一聲:“一早起什么也吃不下,就算是喝口水也吐,累了就睡。已經這么些天,哪里受得了?整個人都虛脫了,醒著的時候又胡思亂想,只能讓她重新睡下了。”
“別擔心,我會盡力的。”邵子卿低聲安慰,絲毫不因為香沉只是個宮人而怠慢。
香沉將錦帳撩開一角,又將錦墩往前面湊湊,把月華的手從錦被下面輕輕地拿出來。
邵子卿在床側坐下,將修長如玉的指尖搭在她的皓腕之上,凝氣屏息。
月華原本睡得就不踏實,立即悠悠地醒轉過來,見到邵子卿,吃力地牽牽唇角:“邵相。”
邵子卿微微一笑,面上春風和暖,輕柔蕩漾:“把心情放輕松,深呼吸。”
月華依言照做,好像被涼氣嗆到一般,又是一聲干嘔。
邵子卿起身,毫不猶豫地伸出袖子,接在月華臉側。
月華愣住了,邵子卿自己也是一愣,訕訕地收回手,裝作風輕云淡。
“感覺如何?”
月華搖搖頭:“只覺得渾身沒有什么氣力,心慌反胃。”
邵子卿點點頭:“我給你扎幾針,你盡量放松你自己,什么也不要想,或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好?”
月華點點頭:“我盡量。”
邵子卿從懷里摸出針包,打開來,取出幾只銀針,手忍不住有些顫抖。
月華牽強一笑,眼睛盯著那閃閃銀針:“我沒事,你盡管下手便是。”
邵子卿偷偷瞥一眼她的耳垂:“褚慕白說你最怕扎針,所以連個姑娘家的耳朵眼都沒有。嚇得我不敢下手。”
月華微嗔,佯作氣惱:“他怎么什么糗事都亂說?”
邵子卿自喉尖溢出一聲低笑:“看來是真的。”
月華一臉的視死如歸:“如今還有什么好怕的?邵相無需顧慮。”
邵子卿點點頭,努力穩定心神,輕攏慢捻,緩緩地向著她梁秋穴扎下去,一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褚慕白讓我告訴你,必須要趕緊好起來,他偷偷讓人帶糖葫蘆給你吃。”
月華輕輕地“嗯”了一聲,輕柔的就像天邊漂浮的白云,面上略有一絲向往之色:“被你一說,感覺有些餓了。”
“他說你小時候最是頑皮,上樹掏鳥窩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格外刁蠻無禮。”
月華抿著嘴笑笑:“那時候經常惹得他被我拖累受罰,這些糗事香沉都知道,她也替我受過不少。”
一旁的香沉破涕為笑。
邵子卿手下不停,動作愈發溫柔:“他說將軍府里那么多的精細吃食,你都不稀罕,偏生跑出府去烤地瓜和玉米,吃得滿嘴黢黑。”
月華咂摸咂摸嘴,輕笑出聲:“你大概沒有吃過火堆里烤出來的地瓜,剝開皮一陣焦香甜蜜的味道爆發出來,令人食指大動。”
兩人輕聲談笑,眼見月華笑意溢滿了眸子,逐漸綻放出盈盈的歡喜,如玉的面龐上,也有了光澤。
邵子卿逐一收了銀針:“想吃什么,讓香沉端給你吃。最好是清淡的稀粥,補充一點流逝的水分,再吃烤紅薯,否則容易胃里泛酸。”
“不用吃藥么?”香沉忙不迭追問。
邵子卿搖搖頭:“藥湯那樣難吃,你就不怕你家娘娘反胃?”
香沉如釋重負:“那便好,娘娘可禁不得折騰了,那湯藥聞著就令人作嘔。”
月華吃力地想坐起來,被邵子卿安撫住了。
“多謝邵相。”
她有些赧然,一絲紅暈悄生地暈染開,使得蠟黃的臉色終于有了生氣。
邵子卿將東西逐一收揀好,納入懷里:“臣晚些時候再來給娘娘看診。”
一句話結束了兩人的談笑風生,月華仿佛猛然間恍然,醒悟起自己的處境,一聲苦笑,緩緩地默然在唇畔溢出來。
“邵大人慢走。”
邵子卿覺察到了她微妙的情緒變化,突然俯下身子,在月華耳畔,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得到的聲音低語玩笑道:“辛苦養大的白菜被豬拱了,盡管殺了豬解氣就是,跟白菜置什么氣?”
月華啞然,也就只有邵子卿膽敢開這樣大逆不道的玩笑,將陌孤寒比作那棵被豬拱了的無辜白菜。
是細思起來,卻又不無道理,月華不禁莞爾,輕笑一聲,面上陰霾一掃而空。
邵子卿起身溫潤一笑,沖著月華眨眨眼睛,然后轉身叮囑香沉:“暫時多進流食,可以多陪你家娘娘說話,轉移注意力,不要讓她胡思亂想。”
香沉歡快地應下,眉眼也頓時興奮起來。
邵子卿轉身出了寢殿,陌孤寒就站在外面,面沉如墨。
“她究竟是怎么了?”
邵子卿低首回稟:“娘娘的身體并無大礙,腸胃也不見有恙。”
“那為什么她會水米不進,會一直吐?她夜間還好好的,晨起一看到朕就立即吐得昏天黑地。”
清秋宮前夜里發生的事情,已經不是什么秘密,在紫禁城里沸沸揚揚。每個人在幸災樂禍的同時,都在用惡毒的話譏諷著常凌煙的不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