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抬起手中帕子,拭去臉上潮氣,輕嘆一口。
“唉,幾位爺一直對太后予取予求,就沒個人體諒您的一片苦心,聽從勸告。否則這常家縱然權傾朝野,也不至于被皇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讓您老這樣殫精竭慮。”林嬤嬤忍不住感慨,語氣里滿是心疼。
太皇太后強撐的精神逐漸暗淡下去,剛剛休憩過的她,仍舊難掩疲憊之色:“這權勢于我而言,就是手中這茶杯,世人都只道我是貪戀這茶水的熱乎勁兒,卻沒有人明白,我這手放不得,放下,杯子也就摔碎了。”
林嬤嬤見自己又一時失言,引起太皇太后感傷,慌忙出聲勸慰道:“太皇太后莫多心,您為長安王朝這般兢兢業業,輔佐皇上開創了如今的盛世江山,皇上總是會感激的。”
太皇太后輕嗤一聲:“感激?林嬤嬤,你聽他對那褚月華說的話,什么‘當你跪下來,低人一頭的時候,才會明白自己究竟算什么?’你說,他這是什么意思。還不是嫌我曾經處處壓了他一頭?”
林嬤嬤端了那茶,重新烹了熱的端過來:“太皇太后真的多心了,皇上這是在點撥月華姑娘呢,沒準啊,不打不相識,月華姑娘這股寧折不彎的性子,偏生就是討了皇上的喜歡也說不定。”
林嬤嬤這話說得頗合太皇太后的心思,她眉眼間又帶了些許輕輕淺淺的笑意:“難啊!皇帝性子向來冷,對于后宮三千佳麗從不動心。最得寵的泠貴妃也不過是礙了他母后的情面,多少縱容一些。你看這多年了,皇帝正是氣血方剛的年紀,什么時候主動提出過納妃,或者是寵幸宮人?女人對于他來說,還不如一件衣服。
哀家不愿意討他的嫌,倒是太后一直不安分,左一個,右一個,拼命地往皇帝跟前安排人,想把持后宮,跟哀家抗衡。結果你看,天天閑來無事鬧內訌,勾心斗角,吵得皇帝不得安寧。到最后,還是她自己收揀爛攤子,灰頭土臉地廢了兩個。沒那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這用人吶,在于精可不在于多。”
“您老人家說的極是,老奴又受教了。這一輩子跟著您吶,可是受益匪淺。”
太皇太后笑著瞥了她一眼:“坎坎坷坷這幾十年,也就你一直跟著我,陪我說個心里話,所以你這張嘴啊,老了倒是愈加討巧賣乖了。”
林嬤嬤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奴就說幾句心里話,您老人家也不饒過。”
“你說的也是提醒了我,咱們呢,先不急著讓月華進宮,免得孤寒心里抵觸再生反感。俗話說,一動不如一靜,先看看孤寒接下來如何行事?這孩子向來面冷心熱,否則也就不會留下那邵子卿特意關照了。他終究還是不夠心狠,若真絕情到底,哀家還真要好生考慮考慮。”
“那萬一皇上沉不住氣,先將凌煙姑娘接進宮里來,怎么辦?”
太皇太后一聲輕嗤:“那哀家倒是樂見其成,左右皇上這妃子的位置空著的多了,皇后只有一個。你尋了咱的人,便將月華的處境傳揚得凄慘一些,自然有人會傳進皇帝的耳朵里,看看他能否還心安理得地坐得住?哀家不信他還能無動于衷。”
林嬤嬤掩著嘴笑:“這哪里需要你我夸張地去說,月華姑娘本來就立足不穩,如今又遭受這樣一番羞辱,日子肯定不好過,估計挨不過幾日,走投無路,便主動手持那玉牌尋進宮里來了。看您老人家這做祖母的,真真的用心良苦,若是皇上娶了月華姑娘,為他主持六宮,母儀天下,也是美事一樁。”
太皇太后淺酌一口香茗,低低一聲輕嘆:“雖然先帝并非是我嫡出,但是這孤寒卻是哀家一手教養,看著長大的,跟親孫子有什么區別?就是這孩子天生做帝王的料,夠狠辣果決,不知道有沒有將我真正當做皇祖母來看呢?”
繡莊門口發生的事情,在常家各個府中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旁觀者對于陌孤寒的描述令常家幾位爺極輕易就猜度出了他皇帝的身份。仔細揣摩過后,多少都有些惶惑。
尤其是那日,邵子卿果真親自將不屈不撓,執著堅定的常凌煙送回了侯爺府,不得不令人深思陌孤寒對待常凌煙的態度,究竟意味著什么。
廉氏聽常凌煙眉飛色舞地講完事情經過,更是有一種被金餅砸中的驚喜眩暈,一時間受寵若驚,狂喜不已。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詢問其中的細節,然后逐字揣摩,最后難掩歡喜,鄭重其事地告訴常凌煙:“女兒,你潑天的富貴來了!”
常凌煙一時間飛上了枝頭,雖然還沒有變成鳳凰,那翹起的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