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夜擋下了楫離的劍氣,詫異道:“你竟不療傷了?”
“暫時還死不了。”楫離說著,已再次出招,《無魚劍法》劍氣如疾雨,利落紛繁。
霜夜似乎隨口說道:“我曾見鸞公主也用過這劍法,然而她出招又與你不同,鸞公主的劍意更加厚重。”
楫離用一句看似全無意義的話應答道:“因為她用重劍。”
又二十招后,楫離身上再添幾道新傷,全身的劍傷已有十幾處,其中右臂上有一道傷口深可見骨,血涌如注。
去年,楫離在戰王前輩的傳承中被強行傳功推到了五品,此外,他還得到了儲存著功力的晶石。后來他與風倚鸞一同進宮,便被圣帝強行留下,在秘境中不斷鞏固已有的境界,并借助晶石中的功力繼續提升,如今已經升到了五品高階。
這樣的境界放眼大陸諸國已算很強,但與霜夜相比,無論是境界還是實戰,都還差著許多。
霜夜再次收手道:“你還不療傷?難道只因為我剛才說了那句話?”
楫離用左手按在右臂最深的傷口上,咬牙低頭冷冷地說:“死不了,當年我被掃地使追殺而不能反抗的時候,受過比這更重的傷。”
“呵,掃地使……”霜夜沒有再多說話,兩人繼續再戰。
這一處秘境中空曠寬闊,只有四面高墻,以及高達十幾丈的厚實穹頂,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余之物。
霜夜再次起手時,卻不再主動攻擊,他開始一邊防御一邊在地面上布畫一個巨大的法陣,要將兩人的交戰范圍圈定在法陣之內。
霜夜說:“數年前……安枕閣收繳到一部煉體秘法,名為《碎玄》,需要借助外力將煉體之人全身的筋骨盡數打斷,要讓煉體者反復重傷瀕死,反復愈合,以錘煉出堅不可催的軀體。我覺得,你既然不怕傷痛,這秘法倒很適合你。而且你無論如何都會受傷,不如配合這功法,傷得還有意義些。”
“這些年我一直是藥師,為何非要強行將我扭轉成武修?”
霜夜一邊布法陣一邊說:“因為你的戰力太弱。而且本閣前天就說過,本閣是奉圣上之命來錘煉你的。”
他很快將法陣布成,隨后收起了手中的繁霜燼,轉而用重拳開始攻擊。或者說,霜夜是以霸道的拳意將楫離不斷狠狠地擊倒在地上,一拳既出如山崩,甚至將地面擊出了一片片擴散的裂痕,沒有半點手下留情之意,狠辣而剛猛。
半個多時辰后,楫離全身筋骨盡斷,終于無法再戰。
霜夜從容地收了手,輕輕呼出一口氣,與楫離保持著十步遠的距離站定,看著全身浴血、骨斷筋折,已是奄奄一息的楫離。
“這種情況,你自己能療愈么?”霜夜開口問。
楫離沒有回答,似乎想努力地伸手取出儲物戒指內的丹藥,卻連手指都無法再移動。
三息之后,霜夜便走到楫離身邊,坐下,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枚療傷丹藥,放入楫離口中,隨后將手掌放在他的頭頂,開始傳給他那部名叫《碎玄》的煉體功法。
楫離口中吐出一個血泡泡:“圣帝可真夠無聊的。你也一樣。”
“是啊,讓本閣每天來給你喂招,還不能傷你的性命。”
“我何時才能離開此地?”楫離閉著眼,很努力地強撐著才沒有露出痛苦至極的表情。
“本閣前天就說過,除非你能戰勝本閣,圣上才會放你出去。”
楫離沒有說話。
霜夜便又補一句:“真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我與你足足差了一個境界。”楫離說。
“呵”霜夜沒有再接話。只靜靜地看著楫離身上的傷勢慢慢恢復,甚至能聽到他骨骼愈合的細微聲音。
過了片刻,霜夜忽然悠悠說道:“我等為圣帝效命,所學的第一件事,便是無情,此無情不是徹底的冷血,亦不是殺人不眨眼,而是不可對任何人用情。”
楫離:“……”
霜夜繼續說:“但你知道嗎,曾經的長使,她自己就沒有做到無情。而人一旦有情……最怕只對一人有情,而對天下無情……”
楫離困惑道:“大人對我說這些話何意?”
霜夜自笑道:“不過無人可說罷了。至少你是自由之身,而本閣縱使粉身碎骨萬遍,也換不到……”
“換不到什么?”
霜夜卻已然站起身,走出十幾步之后打開了一個傳送法陣,才轉頭回看楫離,對他說:“你且療傷,明日我還會來。”
第四天、第五天……日復一日,霜夜一次次把楫離打到奄奄一息,全身骨骼碎裂,肌體破損,隨后又助他療傷,然后再戰。
霜夜:“你心中為何始終沒有恨意?”
楫離:“為何要有恨意?”
霜夜:“沒有背負過真正沉痛生死的人,是無以言道的。”
楫離:“道心難道不應是恬淡自然,順遂天命么?”
霜夜說:“你太善良,只怕無論對自己人還是敵手都太心善,圣上不放心把鸞公主托付給你;圣上怕在他離開之后,你們無法對付上界的皇仙;圣上想讓你明白,這世間的無情與殘酷。”
“圣帝要走?”楫離終于詫異道:“他要去何處?”
“回魔界。”霜夜這才想起來,楫離久在秘境之中,還并不知道圣上的那些往事。于是他又用了三天時間,在楫離每次重傷之后,對他慢慢講說著這大陸千年來的過往。說著那些風倚鸞已經知道的事情。
楫離聽后睜眼看著霜夜道:“你總說安枕閣有多么無情,然而這天下千年來,卻因圣帝一人之情,生死無了數人;竟只因世間有一位極重情之人,做出了極無情之事?”
“也可以這樣說吧……”
又過了十幾日,楫離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是倒在自己的鮮血之中,又從自己的一身鮮血之中爬起來,內臟不知已被震碎了多少回,全身的骨頭不知道已經斷了多少回。
秘境中不見天日,時間仿佛沒有盡頭,一次一次瀕臨死亡的體驗,就像永遠跨越不過去的噩夢。
而他知道霜夜不會殺掉他,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會逼著他站起來繼續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