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倚鸞聽到夏候大人的話,卻莫名地想到了“無修天牢。”
她雖然并不清楚那無修天牢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但百里燃山師父說過,那是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她的直覺中產生出一個念頭,讓她覺得,那些悍殤的俘將們若是被押送到刑部,過審之后,很可能會被送到無修天牢去。
倘若真如此的話,那些人何其無辜!那些俘將不過是因悍殤君王之命,跟著他們的主將大人,來到融吟河邊“劃水”而已,只是這一次很不幸,遇到了自己,并栽在了端墟的通盤計策之中,所以便要落得一個生不如死的下場么?
風倚鸞看向僖王,只見僖王滿臉憨笑,喜滋滋地贊同著夏候大人,甚至還有那么幾絲幸災樂禍之意。
看僖王這般神態,不知僖王知不知道那些俘將最終將會被發落到何處?
風倚鸞試著賣弄些小機靈,開口道:“父王,那些俘將,不是都已經分配了去處,正忙于耕種修水利么?他們若被帶走了,誰來干活?”
僖王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揮著手臂示意她莫要再提此事,并說:“鸞兒有所不知,之前,你的主意只能算作是權宜之策,寡人并沒有理由長期扣留鄰國的俘將,如今王朝來的夏侯大人既然發話了,當然要交由夏候大人發落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
說完,他不由風倚鸞再開口,便擊掌示意傳菜開宴。又面朝著鄭大人幾位,高聲嘻嘻哈哈道:“來來來,幾位大人遠道飛來,一路上風塵勞頓辛苦了,既然到了本王這里,既然已經入了宴席,就暫且把正事放到一邊如何?本王略備了些粗食薄酒,還有舞樂助興,有心款待幾位大人,當然了,行軍在外一切簡陋,還望各位大人不嫌棄啊。”
特使鄭大人及時站起身,抬手示意且慢,并說道:“僖王,請略等一等,馮大人等三位大人不在轂錯停留,傳完旨之后很快就會返回這里,不如等他們回來之后再正式開宴吧。”
僖王依然滿臉堆著笑說道:“哦,那也好,三位大人能來共飲當然更好啊,人多了更熱鬧!那便先品一杯香茗,先看幾段舞樂助一助興致吧!”
于是他又傳令,命舞茵痕等人入帳獻藝。
僖王一疊聲地說著話,發號著命令,根本不給風倚鸞再開口的機會。
在這期間,端墟一直奏樂未歇。
元銳立則端坐在僖王右側下首,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
轉眼間,舞茵痕帶著一眾十一名姐妹,共十二人,踩著凌波小碎步,以步步生蓮之態,魚貫進入大帳內。
六名樂伎、六名舞伎,柔婉清音,水腰廣袖,開始了舞樂表演。
主客數人便一邊觀看,一邊閑話坐等馮大人三人。
特使鄭大人隨口問:“僖王出征,也特意帶著樂伎?”
僖王打著哈哈道:“那里,本王怎么可能那么Y靡?本王的舞樂伎們都留在宮中,這些嘛,都是寇重五的樂伎,寇重五死后她們跑掉了一次,待到卜肅趨死后,她們便被元將軍俘虜了,獻給了本王,本王看他們奏樂舞蹈都還不錯,便勉強留下了,今天正好拉來給幾位大人助興嘛,哈哈。”
天官重大人問:“寇重五以前的隨營樂伎?”
元銳立點頭替僖王答道:“沒錯。”
“這些人倒肯投靠元將軍?”
僖王很自然地接過話,用不屑的語氣說:“呵,這等伎樂舞者嘛,都是浮萍一般沒根的東西,誰知道寇重五以前又是從什么地方買來訓養的?幾位大人應該很少聽說過,有哪位舞樂伎能甘心為國君盡忠殉死的吧?”
重大人說:“這話倒也是。”
刑部夏候大人也開口道:“世人皆知,寇重五從前就好這些。我看這十幾位姐姐,無論才藝或者樣貌,倒和皇都中那幾間大樂坊中的姐姐們也不相上下。”
僖王故意不知趣地搶白:“寡人宮中的也不差,大人又不是沒有見過。”
夏候盛杰干笑道:“呵,是見過,也不差。”
幾人便這樣閑話著,對舞茵痕幾人品頭論足,舞茵痕面上竟沒有絲毫不愉快,反而在一曲終了之后大著膽子走上前去,很主動地依次勸酒,并特意用風月之言隱晦地撩撥幾人,引得鄭大人和重大人舒眉展顏。
她勸酒至無塵翡衣面前時,著意看了無塵翡衣霜夜一眼,唯獨霜夜冷冷一笑,絲毫不答理舞茵痕,并且冷著臉很不客氣地斥說:“本官不飲酒,你且退開。”
舞茵痕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但只僵了半息的工夫,便立即消散,又綻放為風塵氣息十足的如花媚笑,并且知趣地退開。
風倚鸞看到這番情景,心中挺不是滋味。她略微能體會到舞姐姐這些年來的不易,若非不得已,怎會自入風塵,并習慣于將這般笑容掛在臉上?
端墟說過,舞姐姐的最終目的是要試圖去安枕閣救人,因此她當然會抓住一切能接近安枕閣的機會,怎奈何無塵翡衣根本不愿意答理她。
但其實,舞姐姐或許不必如此著急……
僖王也看在眼中,說:“這是安枕閣的無塵翡衣大人,身份非常特殊,不可失禮莽撞,更莫帶累了本王。”
舞茵痕便假裝沒有聽說過安枕閣和無塵翡衣的名頭,一臉迷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低眉順眼地退回大帳正中,繼續跳舞。
風倚鸞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個足以讓人揪心之事,略微緊張起來,心想,霜夜大人既然能看出楫離修煉過,不知道會不會也已經看破了舞姐姐其實也是野修?
還好霜夜冷若寒冰式地坐著,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情。
更與他方才同風倚鸞單獨在一起時,所表現出的神色判若兩人。
風倚鸞仔細回想了一下,霜夜大人似乎只有和自己單獨在一起時,才會露出笑容,這其中……有什么因由?
由于霜夜的冷面與拒斥,讓場面一度冰冷了不少,僖王便賣力地談笑風生,裝呆作癡,元銳立則盡力幫腔,終于再次把氛圍搞出了歌舞靡靡之感,。
五六曲之后,去轂錯傳旨的禮部督戰官馮大人、史部許大人、戶部陳大人三位終于返回玥闔大營,見過了僖王和特使鄭大人,便也各自落座,僖王便命人傳菜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