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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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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陽侯夫人的唇角一垂。

  她老了,不僅僅是眼角,連唇角多不能像年輕時候一樣自然地微微上翹。

  不止是她,面前的皇太后也老了,平陽侯夫人甚至有些想不起來,年輕時候的皇太后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不怒而威,手段叱咤,但也存著一顆玲瓏心,母儀天下。

  那份榮華,是如今還健在的“梅”皇太妃和紅顏薄命的莊貴妃都不能比擬的。

  “皇太后,”平陽侯夫人長長嘆了一口氣,像是把整顆心都剖開,攤在了皇太后面前一樣,“因為我老了,所以才老糊涂了。”

  這句話,讓皇太后的眸子微微一凝。

  平陽侯夫人低著頭,道:“世家名聲,侯府榮耀,我背了幾十年,看著是扛下來了,但也丟干凈了。

  在尚哥兒出事的時候,我兩邊臉頰都被扇腫了,我辛辛苦苦維系了一輩子的臉面,叫我的孫兒給丟了。

  養外室也就算了,竟然把命都賠進去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這一年多,夢里見到尚哥兒,心都滴血。

  痛!太痛了!

  既然臉面都沒了,我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環兒再有不是,也是我晉家姑娘。

  我這把年紀,真叫我再送一個走,我也挨不住,大概就是兩腳一蹬的結果了。

  皇太后您知道我的,這一輩子,我都說過什么喪氣話,為了侯夫人的這份體面,便是跪著,我都抬著頭。

  興安伯府,是門當戶對,但就是世家,才會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回是耗子藥下在大廚房里,環兒救回來了,可下一回呢?

  不說虛的,內宅里死個女人,比生個兒子簡單多了,您說呢?

  環兒的性子,是徹底養壞了的,到時候,她不被別人弄死,我都怕她弄死別人。”

  皇太后的臉色陰沉,把那些掩埋起來的腌臜事情掀開來說不是易事,她也有好多年沒聽過這么直白的話了。

  直白到不像是從平陽侯夫人嘴里說出來的。

  平陽侯夫人不管皇太后聽進去多少,又道:“您當年讓定遠侯府的穆元婧留在京中,是您心軟了,您體諒吳老太君。”

  “尋些舊例嗎?”皇太后的眼角滿是皺紋,目光卻依舊銳利。

  “同樣是守著,求您讓環兒歸家守著吧。”平陽侯夫人的聲音喑啞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皇太后身子微微往后一靠,似是而非地笑了起來。

  世家女人都是這樣。

  道理比誰都明白,日子過得也比誰都壓抑。

  肩上的擔子不同,付出的也就不同,皇太后走過的路,是全朝女人最風光、最頂點、也最痛苦的路。

  正如平陽侯夫人所言,當初一是為了安撫定遠侯府,二是她將心比心,對穆元婧的留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現在的她,老了,心也就越發狠不起來了。

  讓姑娘歸家,說到底就是三個字:舍不得。

  沒有那么多道理,沒有那么多圈圈繞繞的,平陽侯夫人給她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老了呀……”皇太后低喃道。

  不止平陽侯夫人心軟,皇太妃不也對穆連慧心軟了嗎?

  皇太后瞇了瞇眼睛:“前回我也說了,去念圣庵。”

  平陽侯夫人的肩膀顫了顫,眼底閃過無盡的失望,而后又努力抬起頭來,咬牙道:“城中的庵堂吧,平陽侯府出錢修造,能近一些就再近一些。”

  這句話,是討價還價,卻也是哀求。

  皇太后沒有再說話,起身往內室里去,留下平陽侯夫人一個人坐在大殿中,從午前等到了日暮。

  茗姑姑從里頭出來,給平陽侯夫人添了一盞熱茶,道:“皇太后的意思,侯夫人自去與興安伯府商量,你們商量完了,來宮里稟一聲。”

  平陽侯夫人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怔怔看著茗姑姑。

  茗姑姑微微頷首。

  平陽侯夫人的心不由就是一痛,等了一日,總算是等來了這么一句話。

  皇太后進去的時候,分明是不答應的,這一日之間的轉變,肯定與身邊伺候的人的建言有關。

  “謝謝,”平陽侯夫人哽咽著道,“謝謝姑姑替我們環兒說話。”

  茗姑姑低垂著眼眸,緩緩搖了搖頭:“不是奴婢,您知道里頭是誰在嗎?”

  平陽侯夫人狐疑地往內室方向看了一眼,里頭竟然還有人,她根本不知道。

  莫非是皇太妃?

  只是皇太妃為何會一直在皇太后的內殿里,而她來的時候,整個慈寧宮都沒有見到皇太妃身邊的人手?

  “里頭是誰在?”平陽侯夫人順著問了一句,茗姑姑既然提起來,就是皇太后示意可以說的事情。

  “是寒姑。”茗姑姑壓著聲兒道,“您要謝,該謝莊貴妃娘娘。”

  平陽侯夫人的呼吸一窒。

  先帝的莊貴妃娘娘的尊榮,她當年窺見過一二,那么多年過去了,原本不太記得了,直到莊珂歸京之后,在宮中請安時相遇,看著年輕婦人清麗模樣,記憶里的那張臉才有那么一些清晰。

  莊貴妃從前寵冠六宮數年,膝下有子,連彼時的皇后、現在的皇太后都追不上那份榮寵。

  按說這樣的女人,該是中宮娘娘的眼中釘,可莊貴妃不是,她與皇后柏氏的關系親密,又得先帝爺的母后看重,四妃之位穩如泰山。

  只是,變天也就在一夜間。

  莊貴妃突然失寵,別說四妃之位,連封號都差點被奪了。

  宮外的人,饒是公候伯府之中,都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么,詔書上只有一句“忤逆圣上”,其余都語焉不詳。

  平陽侯夫人一樣不曉得事情經過。

  可茗姑姑說,她要感謝的其實是莊貴妃娘娘。

  宮中辛秘之事,不是她能去打聽琢磨的,既然茗姑姑這么說了,那這份情,她就記在莊貴妃身上,記在定遠侯府的郡主身上吧。

  平陽侯夫人端正坐了一整日,站起來的時候,一時頭暈目眩,好不容易穩住了,緩緩出了慈寧宮。

  消息傳回平陽侯府,穆連慧多少也聽說了些。

  “莊貴妃娘娘?”她站在窗邊,看著夕陽西下,突然就莞爾一笑,“這就是命運吧……”

  改變了其中一環,后頭的一點一點就偏移了,到今日,在這場偏移里,她突然間,似乎也從中受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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