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夫人聞言怔了怔。
女兒家嫁人,婆家上下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會不重要呢?
上到祖母長輩,下到小姑子,若是遇見不好處、愛挑剔的,這新媳婦的日子豈不就是苦兮兮的?
再夾一個無事也要起浪的婆母,便是新婚時感情和睦的小夫妻兩人,都能叫他們給折騰壞了關系。
黃大將軍看出了黃夫人的疑惑,繼續解釋道:“那是景國公府,不是其他人家,他們家不一樣。”
黃夫人張嘴要問哪里不一樣,自個兒一拍腦袋想轉了過來。
葉毓之是景國公府的庶子不假,但圣上讓他去了中軍都督府,其中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宮里想讓葉毓之從景國公府里慢慢脫出身來。
這不是一日而就的事情,卻是肯定會實現的。
沒有族親扶持的葉毓之,若要出人頭地,他能仰仗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姨娘廖姨娘,只可惜,廖家是官宦,卻不是勛貴,在京中高不高、低不低的。
黃夫人甚至聽說過,因為廖姨娘的失勢,廖家與她的關系急轉直下,那邊怕是靠不住的。
除了廖姨娘,另一個能仰仗的就是妻族。
黃婕真要嫁過去了,葉毓之看在黃大將軍的提攜和往后的引領上,就絕不敢虧待她。
對于父母來說,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看重的?
而且,不僅是葉毓之,要靠著葉毓之的飛黃騰達翻身的廖姨娘,也不會去為難黃婕,甚至會事事為她頂著。
這就是杜云蘿告訴黃婕的,景國公府里只能說幾句不好聽的,明里暗里針對黃婕,除此之外,再也不可能興出幺蛾子來。
黃大將軍觀察著黃夫人的神色,見她眉宇漸漸舒展,便道:“我們是什么人家,能讓阿婕吃虧?
景國公府真的昏了頭了要拿阿婕興事,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敢提著斧頭去砸門。”
黃夫人撲哧笑出了聲。
“我琢磨著,圣上讓毓之去中軍都督府,大抵就是在應僉事手下攢些資歷,等過兩年,指不定就外放了。”黃大將軍的指尖在幾子上敲了敲,“等到了那時候,阿婕跟著他一道離京,還管景國公府的臉色?”
黃夫人聽到這里,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一大半。
這事兒既然是宮里定下來了的,想周旋是不可能了,若是黃婕能過得好,黃夫人也認下了。
“那個葉毓之,是真的不錯,對吧?”黃夫人追問道。
黃大將軍連連點頭:“我瞧著就不錯,阿紜也說好。”
“我都沒見過……”黃夫人擰眉。
“那我請他來府里,你到時候瞧上兩眼?”
黃夫人聞言剛要點頭,就又擺了擺手:“不成,他一準知道這婚事了,再把人叫府里來,不合適。這事兒不靠你了,我去和阿紜說,叫他請那葉毓之去吃酒,我在府外悄悄看一看就行了。”
黃夫人計上心頭,就一刻不肯耽擱,起身去尋黃紜。
中秋漸近,定遠侯府中,杜云蘿正聽著管事婆子娘子們安排家宴時的事情。
這些婆子們都是老人了,知道要如何做事,杜云蘿很是省心。
從花廳里出來,迎面就遇見了錦蕊。
杜云蘿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怎么回來了?”
錦蕊今日不當值,取了對牌,要回前街家中看望父母弟妹,她朝杜云蘿福了福身子,笑盈盈道:“奴婢才走到胡同口,就聽說我們老爺的調令下來了,下個月,禮部右侍郎謝大人就告老還鄉了,我們老爺接了這個差事。”
“真的?”見錦蕊頷首,杜云蘿高興極了。
前回甄氏就與杜云蘿說了這事情,可沒收到調令之前,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如今調令下來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杜云蘿莞爾道:“那我要趕緊回韶熙園里,給父親準備榮升的賀禮。”
女兒給父親的賀禮,不講究貴重,只是一個心意,偏偏杜云蘿犯了愁。
錦蕊笑嘻嘻道:“夫人若能再給老爺添一個外孫兒,老爺保準高興。”
話音一落,屋里的丫鬟們都忍俊不禁。
杜云蘿愣了片刻,回過神來,抄起引枕作勢要丟錦蕊:“你再不回家去,我就收了你的對牌。”
錦蕊連聲討饒,笑著出了屋子。
杜云蘿自個兒也笑了起來。
她和穆連瀟的孝期已經過了,現在府里穩當,她也有心再生養一個,可惜懷孕這種事,不是說有就有的。
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杜云蘿暗暗想,不曉得何時才能再懷上。
錦蕊提著小布包出了定遠侯府,在東街口上薛寶最喜歡的燒雞鋪子里買了熱騰騰的整雞,拿油紙包好了,又切了些肉,提了一條魚,回到了前街。
她跟著杜云蘿去了侯府,可在這杜家下人聚集的前街,錦蕊的地位比從前更勝了。
剛一邁進去,就有人笑著“蕊姑娘”、“蕊姑娘”地喚個不停。
錦蕊的態度一如從前。
見她走開了,幾個婦人才湊在一塊說話。
“嘖!我們這種人家,一年到頭難得幾頓葷腥,有了雞就沒了魚,哪里像薛家,一個月里有半個月跟過年似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蕊姑娘可沒少給薛家攢銀子哩。”
“沒銀子人家也要吃,就薛寶那個大胖子,沒有葷腥,早就癟了。”
薛家大門半闔著,錦蕊推開進去,開口喚了一聲“娘”。
薛家的從廚房里出來,眼睛在雞魚肉上一轉,喜笑顏開:“提著這么多東西,沉不沉呀?都給我都給我,我收拾收拾,中午給你們做好吃的。”
錦蕊把東西送進了廚房,胖乎乎的薛寶的腳步聲就傳了進來,一把抱住錦蕊:“還是大姐最疼我。”
“小沒良心的,我平日里沒給你買燒雞?”薛家的笑罵著把燒雞切開裝好,讓薛寶捧出去吃。
錦蕊回到屋里,薛瓶兒正坐在窗邊做著繡活。
“這簪子、鐲子是前陣子夫人賞的。”錦蕊打開布包,把東西給了薛瓶兒。
薛瓶兒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坐在廡廊下啃雞腿的薛寶和在廚房里忙碌的薛家的,道:“大姐又給我捎東西,叫娘知道了,又要說你了。”
錦蕊咯咯直笑:“看在阿寶的那只燒雞的份上,娘不會說的。”
姐妹兩人笑作了一團。
錦蕊看向薛瓶兒正在繡的錦鯉戲水,花樣自然是她親手畫的,薛瓶兒的繡功遠遠不比錦靈,但也算針腳縝密,看起來不錯。
“你快嫁人了,首飾不嫌多。”錦蕊摸了摸了薛瓶兒的腦袋。
薛瓶兒臉上一紅,猶豫著問錦蕊:“大姐,我趕到前頭去了,你什么時候嫁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