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蘿再醒來的時候,幔帳里有些昏暗。
她一時分不清時辰,這應當還是白日里,怎么就突然暗下來了。
莫不是他們兩個鬧久了睡久了,外頭都天黑了?
杜云蘿支起身子來,她一動,穆連瀟也醒了。
隔著穆連瀟,杜云蘿夠不到幔帳,她輕聲道:“什么時辰了?”
穆連瀟抬手把她散下的額發挽到耳后,露出白皙臉龐,他撫著他的臉頰,道:“剛過未正。”
杜云蘿愕然瞪大了眼睛。
這都未正了,他們這是鬧了多久!
竟是連午飯都略過去了。
杜云蘿臉上一燙,倒回床上,拉高了被子,只露出了一雙晶亮眼睛。
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們夫妻恩愛,這家里就是她當家做主,也不用管旁人想法。
杜云蘿不住安慰自己。
穆連瀟伸手揉了揉她的肚子,笑著問她:“要不要吃午飯?”
杜云蘿剛要點頭,轉眸對上穆連瀟的笑容,她腦袋里嗡的一聲。
這個時候還用午飯?
再等一會兒,連晚飯都要上桌了。
杜云蘿哼了一聲。
兩人又鬧了會兒,杜云蘿催著皮糙肉厚、臉皮尤其厚的穆連瀟要了水。
梳洗更衣之后,杜云蘿瞥了眼西洋鐘,暗暗啐了一口。
還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因著穆連瀟回來,洪金寶家的特地去街上多采買了些菜,讓廚房做了一桌他們夫妻愛吃的。
杜云蘿累著了,又沒有吃午飯,不由胃口大開。
穆連瀟怕她不克化,拖著她到園子里消食。
一個月的工夫,這小園子也變了模樣,趁著天還未黑透,杜云蘿指著各處給穆連瀟看。
兩人邊走邊說話。
杜云蘿琢磨著說起了昌平伯府。
“前陣子,昌平伯夫人請大伯娘去賞春花,我沒去,大伯娘也沒跟伯夫人說我來了宣城。”杜云蘿柔聲道。
穆連瀟問她:“你不想去?”
杜云蘿低低應道:“不想去,我看大伯娘那意思,她是不得不去應酬的,我則是能省便省。”
為官不易,為官夫人一樣不易。
杜懷禮是嶺東的父母官,嶺東又是昌平伯的封地。
雖然對朝廷來說,這封地就是說得好聽的,昌平伯府只有俸祿,掌不了嶺東的事體,可對杜懷禮來說,與昌平伯府的關系那是近不得遠不得。
疏遠了,昌平伯畢竟是伯爺,同在宣城,背地里鬧出些事端來,叫杜懷禮焦頭爛額,壞了他的政績,還能讓他有苦難言;離得近了,消息傳到了京中,圣上對此不滿,杜懷禮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穆連瀟清楚其中關系,道:“既如此,你聽你伯娘的就好。”
杜云蘿斟酌著道:“去年,祖母請慈寧宮里幫著替鄉君挑幾個人選,當時太后娘娘有提過昌平伯的兒子。”
穆連瀟一怔。
他回京時,定遠侯府已經在與平陽侯府商議了,他只知道是穆連慧從幾位公子里選了平陽侯府,另幾位公子的身份,穆連瀟并不知情。
此刻聽杜云蘿提起來,才知道還有這一位。
“是大姐不肯出京吧。”穆連瀟笑著道。
杜云蘿應了一聲:“我也覺得留在京中好些,畢竟是在長輩的眼皮子底下,無論好壞,很快就曉得消息了。
嶺東太遠了,有什么狀況,京里都不曉得。
就像我大伯父大伯娘,逢年過節寫信回去,怎么也比不上在府中方便。
那昌平伯府,世子,我聽說他從前與瑞王熟識?如今天南地北的,不曉得還有沒有少年情誼呢。”
穆連瀟腳步一頓,手上不自覺用了些力道。
杜云蘿與他手牽著手,不由吃痛,低低呼了聲。
穆連瀟回過神來,趕緊松了勁,輕輕替杜云蘿揉手:“痛不痛?”
杜云蘿搖頭,試探著問他:“世子,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不是,”穆連瀟徐徐舒了一口氣,把杜云蘿拉入了懷中,附耳問她,“云蘿,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是聽大伯父提的?”
杜云蘿的長睫顫了顫:“你指什么?”
穆連瀟清了清嗓子,確定四周再無他人之后,他低聲道:“三年前我奉命來嶺東。”
“為了昌平伯?”杜云蘿的心跳快了一拍。
“有傳言他蓄養私兵,”穆連瀟撫著杜云蘿的背以示安慰,“我當時是暗訪,什么都沒有查到,大伯父也渾然不知情,回稟到京中,圣上也只能先按下了。
這次調任嶺東,除了戍守山峪關,圣上讓我盯一盯昌平伯。
那是一只老狐貍,輕易抓不到他的把柄。”
無論這私兵是作何用途,蓄養私兵就是大罪。
何況杜云蘿清楚,這些私兵是昌平伯養來給瑞王謀反用的。
昌平伯府在嶺東經營多年,當時穆連瀟查不到蛛絲馬跡也不奇怪,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定會有蹤跡。
杜云蘿沉吟,道:“那世子還要繼續查他?”
“是大伯父在盯著他。”穆連瀟道。
杜云蘿挑眉,一個念頭劃過心田。
前世杜懷讓沒有被昌平伯府的謀反所牽連,到底是因為當時他已經調任江南,還是因為杜懷讓早就把情況一一稟給了圣上?
杜云蘿猜不到。
不過,圣上已經對昌平伯起疑,他是否也懷疑了瑞王父子?
杜云蘿這么想,也這么問了。
穆連瀟皺緊了眉頭,半晌沉聲道:“瑞王和昌平伯是少年時的關系,這幾十年已經疏遠了,未必……”
“圣上也是如此想的?”杜云蘿追問。
“圣上和瑞王是一母同胞。”
“皇家無親情。”杜云蘿悄悄攥緊了收在袖中的手,“一母同胞,也有反目成仇的,畢竟是大寶之位。端看圣上和瑞王如何想了。”
這個話題到底便結束了。
杜云蘿不想往深了說,親情就是如此古怪的東西,就像她可以跟周氏暗示二房在她的肚子上做文章,卻不能說二房會損穆連瀟的性命,至于周氏會不會深思下去,那不是由杜云蘿來掌握的。
以后,杜云蘿也可以跟穆連瀟說子嗣的問題,但二房謀害了老侯爺、謀害了穆元策兄弟,又要害穆連瀟,除非有證據,否則極難開口。
杜云蘿跟著穆連瀟來了嶺東,在京中的二房不可能毫無動作。
多做多錯,只要能抓到把柄,很多事情就能一并揭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