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云蘿起晚了。
一路辛苦,日夜兼程,待回到韶熙園里,整個人都踏實了下來,夜里又折騰了一番,她連什么時候睡著了都記不清楚了。
睜開眼睛時,外頭已經大亮了。
杜云蘿撩開幔帳,換了錦蕊:“什么時辰了,世子在練功?”
錦蕊垂眸道:“剛過辰初,世子出門去了,吩咐奴婢們不擾了夫人休息。”
杜云蘿不由心虛,她知道晚了,卻沒想到是這么晚了。
起來更衣梳頭,到東次間里時,連翹正在擺桌。
“夫人,”連翹笑著問了安,道,“奴婢剛才去廚房,見熬了百合黑米甜粥,曉得您喜歡,就給端來了。”
杜云蘿撲哧笑了:“還是你機靈。”
杜云蘿在桌前坐下,看著桌上一碟碟叫她胃口大開的小菜,從連翹手中接過了雞湯。
廚房里熬雞湯有一套,無論是湯色還是味道,都不會讓人覺得油膩,反而因為上頭飄著的青菜紅棗顯得爽口。
湯還是溫的。
杜云蘿小口小口喝完,這才用了甜粥。
連翹撤了桌,錦蕊陪著杜云蘿去敬水堂。
“興許就是雞湯了。”杜云蘿低低喃了一聲。
錦蕊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杜云蘿的意思,她見園子里四下無人,壓著聲問杜云蘿:“夫人既懷疑那雞湯,為何……”
“我若不喝,不就是告訴他們,我已經知道了嗎?”杜云蘿輕哼,“邢御醫說過,少量服用,不會損了我的身子,世子再過兩日就走了,她就不會再讓我用了。”
錦蕊聞言,不由心痛,她家夫人在娘家時那可是千嬌萬寵,被捧在手掌上的心尖尖,可到了侯府里,竟然要這般防備旁人算計。
虧得世子一心一意待夫人好,虧得老太君與大太太喜歡夫人,要不然……
“您擔心世子嗎?”錦蕊問道。
杜云蘿腳下一頓,而后淺淺笑了:“擔心。”
雖然擔心,但也沒有怕到寢食難安。
前世,二房是五年后下手的,今生,即便有些變化,二房也不會如此心急。
穆元謀可是老狐貍,在穆連誠和穆連喻兩兄弟在軍中徹底站穩腳跟之前,他不會冒進的。
若依從前的狀況,穆連瀟此次去邊疆,在冬天時就會和穆連誠一起返京,來年二月里再赴戰場。
其實,也就半年工夫,比起她曾經挨過的五十年,不過是滄海一粟。
若是能在這半年里,抓到些二房的把柄,讓她能以此告知穆連瀟,即便是拐彎抹角地告訴他,就算是不錯了的。
二房的罪證要是這么簡單就能入手,早就叫吳老太君看出端倪了。
杜云蘿重活過一次,她知道二房的所作所為,怎樣排斥厭惡都是尋常。
可對吳老太君、對穆連瀟來說,那些都是至親,沒有真憑實據,又如何接受?
僅靠雞湯?
侯府內斗這樣的丑事,吳老太君會光明正大地請御醫驗證?又有哪個御醫來蹚渾水?
僅憑邢御醫的幾句話,是不能一錘定音的。
就算吳老太君對二房有了戒心,練氏手中多的是替罪羔羊,二房棄車保帥,杜云蘿卻打草驚蛇。
這買賣,當真不劃算。
如今要做的,就是跟在桐城計劃好的一樣,掌握住中饋,再給二房添些麻煩,叫練氏不得不出手化解。
再周密的人,只要做得多了,自然會有犯錯的時候。
到了敬水堂,杜云蘿與周氏一道聽了管事娘子們的回話。
這些都是得力人,就算杜云蘿離開了些時日,一切都有條不紊。
待處理了事體,杜云蘿扶著周氏在東次間里坐下。
周氏拍了拍他的手:“早上連瀟跟我提了,這幾幫他收拾行李吧。”
杜云蘿長睫一顫,早晨穆連瀟來過敬水堂,那她睡遲了的事體周氏定然是知道了的。
睡遲的緣由……
周氏也一定是知道了的。
杜云蘿略微有些尷尬,虧得臉皮厚,才不至于羞得說不出話來,她頷首道:“母親,我曉得了。”
“恩……”周氏淡淡應了一聲。
杜云蘿起身要退出去,剛走到簾子旁,周氏出聲喚住了她。
“連瀟媳婦,”周氏看著她,目光深沉,“家里上上下下都是這么過來的,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
撫著珠簾的手一抖,杜云蘿猛然想起了從前。
周氏與她說過差不多意思的話,可語氣和態度是截然相反的。
“這家里人人都受得,就你受不得?”
這是周氏曾與她說過的話。
杜云蘿抿唇,扯出個溫和笑容來,對周氏點了點頭:“母親,我不會叫世子為難的。”
周氏柳眉微抬,見杜云蘿神色堅定,她懸著的心也就落下了。
有如此韌性,真是再好不過了。
杜云蘿回韶熙園里收拾,才忙乎了一小會兒,蔣玉暖就來了。
蔣玉暖已經顯懷,肚子隆起,顯得她的胳膊腿又細了幾分。
就算偏瘦,杜云蘿記得,蔣玉暖的這一胎也生得極其順利,是個漂亮的姐兒。
吳老太君聽到消息時略略有些遺憾,但見到了粉雕玉琢的姐兒時又歡喜得不得了。
如今回過頭去猜想,穆元謀在五年后才對穆連瀟下手,跟穆連誠的子嗣也有些關系。
在蔣玉暖生下活蹦亂跳的哥兒之前,穆元謀還要再觀望一番的。
杜云蘿請了蔣玉暖坐下,不用蔣玉暖開口,只看她的神色,杜云蘿就知道她的來意。
“我聽說世子再過兩日也啟程了?”蔣玉暖的笑容里透了幾分陰郁。
杜云蘿頷首:“是啊。”
“不曉得我們爺在那兒怎么樣了……”蔣玉暖嘆道,“我備了些東西,想請世子帶給我們爺。你知道的,邊疆遙遠,又在打仗,誰也不往那里去,若錯過了這一回,往后再想遞些東西過去可就難了。”
杜云蘿輕笑。
這話里有話,意思便是穆連瀟這一走,杜云蘿想給他捎東西都找不到人。
“舉手之勞。”杜云蘿答應了。
蔣玉暖抬眸,見杜云蘿神色自若,道:“三弟妹當真是比我勇敢多了,我記得我們爺要走的時候,我根本靜不下來。”
“我剛從敬水堂回來,母親跟我說的,熬一熬就過去了。”杜云蘿道。
蔣玉暖的笑容僵在了唇邊,半晌含糊應道:“是啊,我這熬著熬著也就幾個月了,肚子都凸起來了呢。”
話題就此轉開,蔣玉暖又坐了會兒,便起身告辭。
到傍晚時,她身邊的丫鬟把東西送來,當著杜云蘿的面打開:“夫人,就是捎這兩套新衣。”
連翹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