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穆連瀟答得坦率。
他的棋藝雖不差,可較之那兩位還是太過稚嫩了些。
和杜懷禮對弈時,穆連瀟腦海中就只有一個念頭,兵部尚書說禮部是狐貍窩,當真是一點都不錯。
而對上杜公甫時……
姜還是老的辣,狐貍也是分道行的。
杜云蘿豈會不知道杜公甫和杜懷禮的棋風,實在忍不住笑意,咯咯笑了起來。
穆連瀟的腦袋就歪在她肩膀上,杜云蘿一笑,她胸前起伏明顯,讓穆連瀟呼吸一窒。
分明是這么小巧的一個人,個頭也只到他的胸口,偏那身材玲瓏有致,曲線迷人,叫他愛不釋手。
車廂里還坐著個錦蕊,無論穆連瀟有什么心思都要壓回去。
馬車入了定遠侯府。
兩人回韶熙園里換了身衣服,突然就聽見院子里哐當一聲。
錦蕊看了杜云蘿一眼,轉身出去查看,很快就又轉回來,道:“一個小丫鬟毛手毛腳打碎了花盆,連翹在處置了,夫人不用掛心。”
杜云蘿頷首,前世也有這回事,她因著與娘家鬧得不愉快,借題發揮撒了一頓脾氣。
這一次,既然連翹處置了,自不用她過問。
錦蕊重新替杜云蘿梳了頭,低聲道:“奴婢在清暉園里聽說的,說是二爺午歇時,二奶奶沒讓采蓮在屋里伺候,叫她去準備嫁妝,過些日子就回夏家去。
春華院里都說,二奶奶待采蓮好,到時候二奶奶添的妝定不比夫人給錦靈的少,哪知采蓮扭頭就跑了,叫人笑話她臉皮薄。
結果,水月去尋大姑奶奶時,聽見有人在假山石后頭哭,不過沒瞧見模樣,只看到是碧綠的衣袖。”
杜云蘿會意了,今日采蓮的衣袖的確是碧綠的。
當日花廳里的事體,就這么幾個人知道。
夏安馨低調處置采蓮,把她送回夏家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采蓮的心思打算都破滅了,偏偏夏安馨根本沒指責過她的過錯,事發之時的言辭連輕描淡寫都算不上,壓根就沒描也沒寫。
采蓮是啞巴吃黃連一般,說不得鬧不得,除了躲起來哭,還能如何?
可杜云蘿不會同情她。
若當日去花廳的不是蘭芝,結果全然不同。
慧珠不也是啞巴吃黃連,說不清楚了,只能以死明志?
若那事體擺到了明面上,夏安馨一樣是啞巴吃黃連,再苦再難也要自己咽下去。
采蓮背主,本身就是大罪過。
杜云蘿的睫毛顫了顫,以夏安馨的性子,在杜云蘿下次回杜家之前,采蓮肯定是被送走了的。
杜云蘿和穆連瀟去了周氏住的敬水堂。
正屋三明兩暗。
杜云蘿從前來得少,但大致格局和布置她還有些印象。
這里依舊充滿了穆元策生活的氣息。
明間和西次間之間的博古架上,擺了不少頑石,其中有一塊,聽說是穆元策從前親手雕琢的。
西次間的墻上掛著一張大弓,是穆元策生前用過的。
書房里擺了一書架的兵書,其中不少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是穆元策的手筆。
在穆元策死后,這六年多的時間里,周氏一直守著這屋子,一如丈夫還在時。
從這一點上來說,周氏遠比杜云蘿堅強勇敢,當時杜云蘿搬出了韶熙園,她害怕睹物思人,可周氏卻從未逃避。
就是因為周氏是這樣的性子,所以當時她死在房里,蘇嬤嬤根本不肯相信周氏是自盡的。
在蘇嬤嬤的眼中,周氏絕不是一個會用死來逃避的人。
杜云蘿暗暗深呼吸,跟著穆連瀟進了東次間。
周氏坐在羅漢床上,幾子上擺著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婁都在周氏面前,她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坐吧。”周氏示意蘇嬤嬤添茶,而后仔細問了回門的狀況,曉得一切順利,便放下心來。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周氏去了柏節堂,穆連瀟和杜云蘿回了韶熙園。
從前老侯爺在時,除了過年過節初一十五,各房各院都是自己用飯的。
到了現在,吳老太君也沒動過改規矩的心思,只叫周氏一人過去伺候,陪著她這個老人家用些飯菜,而徐氏和陸氏茹素,吳老太君就不勉強她們來對著一桌子的葷腥了。
連翹手腳麻利擺了桌。
對兩人來說,桌上菜色不少,但穆連瀟飯量大,最后也吃了個七七八八的。
夜里風大,兩人便沒有出去走動消食。
杜云蘿取了針線來,認真納鞋墊。
穆連瀟湊過來看,鞋墊尺寸明顯,他笑著道:“給我的?”
“恩,”杜云蘿睨了他一眼,“母親說的,中衣、鞋墊,這些東西都不嫌多,要我多給你備一些。”
穆連瀟的目光落在她纖長手指上。
妻子給丈夫準備衣衫,這是天經地義的,穆連瀟在營中操練時,也聽見過娶了媳婦的兵士們比針線比做工,以此來紓解對家的思念。
彼時他也想過,往后杜云蘿一針一線替他準備,那是極其美好的。
可此刻,他卻心疼和愧疚了。
因著他很快就要去邊疆,杜云蘿才會急著替他準備。
別人婚后蜜里調油一般的生活,留給他們的卻很短。
穆連瀟輕輕擁住了杜云蘿的肩膀,偏過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杜云蘿微怔,而后便笑了起來,捏著手中的針,道:“當心些,扎到身上可疼了。”
穆連瀟亦笑了,他從書房里取了本書來,在杜云蘿身邊坐著,一面翻書,一面看她做針線。
油燈下,認真的杜云蘿眉宇如畫。
穆連瀟勾了唇角,清晨時他想得一點都不錯,這樣的杜云蘿叫他根本挪不開眼。
燈芯燒黑了,光線暗了許多,杜云蘿揉了揉眼睛,把針扎在鞋墊上,拿剪子撥了撥。
穆連瀟一把握住她的手,把鞋墊抽出來放到繡籃里,道:“明日再做吧。”
杜云蘿嘴里的話還未出口,就成了一聲低呼。
穆連瀟吹滅了油燈,把她打橫抱起,便回了內室。
內室里沒有點燈,只屋外淡淡月光撒入,朦朧得只能看清彼此輪廓。
杜云蘿抬眸,問道:“針放哪兒了?可別扎到人了。”
穆連瀟替她脫了鞋子,道:“不是扎在鞋墊上了嗎?”
叫他一提,杜云蘿也想起來了,不由哼了一聲:“你倒是看得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