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距離叫杜云蘿這一步邁得近了些,比前回竹林里似乎還要近了。
杜云蘿一心想著杜云荻,并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距離并不妥當。
穆連瀟背靠柱子,一時無處可退,可對上那雙望著他的眼睛,杏眸里全是他的身影,他微微一怔,就不想退了。
杜云蘿說完不見穆連瀟回應,急切地又說了一遍,待聽到穆連瀟輕咳一聲,才注意到他的耳根子有些紅了。
這下子連杜云蘿都反應了過來,趕緊低下頭退后了一步:“我尋我四哥呢,二哥、三哥都行。”
聲音軟糯中帶了幾分嬌澀,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不自覺地捏起了手指,越發顯得俏麗可人。
穆連瀟偏轉過頭,含糊應了一聲,才道:“那你在這兒等等,我叫人去尋。”
杜云蘿趕緊點點頭。
杜云蘿等在廡廊下,穆連瀟繞到前頭院子里去喚內侍,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才見穆連瀟帶著杜云瀾過來。
“五妹妹,你尋我?”杜云瀾在杜云蘿和穆連瀟身上來回看了看,雖有狐疑,卻不好露出來。
穆連瀟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站在了不遠處。
“你怎么穿著四妹妹的斗篷跑這里來了?”杜云瀾的聲音不大不小。
穆連瀟耳力好,目光落在杜云蘿那身猩猩氈斗篷上,而后緩緩又移開了。
杜云蘿拉著杜云瀾,示意他彎下腰,這才附耳把事體都說了一遍:“那施蓮兒心思詭異,我和四姐姐商量著跑出來的,你幫我跟四哥說。一定要注意些,莫要著了她的道。今日貴人多,出了什么岔子,人人都看見了,誰賴得掉?”
杜云瀾瞪大了眼睛:“不至于吧。”
見杜云瀾不信她,杜云蘿一跺腳,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杜云瀾沉了臉。
如杜云蘿所說。今日貴人多。便是那個施蓮兒有什么異樣心思,以她一個沒有見過權貴的普通出身的姑娘,應當是沒有膽量胡亂行事的。
至于說施蓮兒要算計杜云荻。杜云瀾都認為是兩個妹妹想太多了。
好端端的姑娘家,做什么生出那種壞心思來,平白毀了一生。
只是以杜云蘿的脾氣,他若與她唱反調。一時半會兒還真說服不了她。
既如此,不如就順著來吧。
杜云瀾沉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會告訴四弟,讓他與我們幾個一道,兄弟們都在,他就不會吃虧了。”
杜云蘿要的就是他這句話。至于杜云瀾信不信,都不是要緊事。
杜云蘿催著杜云瀾去傳話。
“你……”杜云瀾本要讓她趕緊回姑娘們之間去,轉頭見穆連瀟還站在那兒。只能無奈地瞪了杜云蘿一眼,“我懶得說你。這園子里人手不多。但你也別太大意,叫人撞見了,平白惹些話。”
杜云蘿憋著嘴。
她和穆連瀟有婚約在身,只要不是像上回那般衣冠不整的,或者兩人摟摟抱抱叫人撞個正著,一塊說幾句話,并沒有什么大關系。
杜云瀾說要被人說閑話,分明是在暗示他們要有不軌舉動一般。
杜云蘿哼了一聲:“我像糊涂人,還是世子像糊涂人?”
被這般頂了一句,杜云瀾摸了摸鼻尖,哪個他都不敢得罪,還是閉嘴算了。
等杜云瀾離開,穆連瀟才出聲問杜云蘿:“這身紅的是你四姐姐的?不是你的?”
“我的那身是絳紫的,我來不及取,就順手拿了四姐姐的。”杜云蘿答道。
穆連瀟若有所思。
杜云蘿看在眼中,她不會傻乎乎湊過去說破穆連慧在誤導穆連瀟,那樣非但不會讓穆連瀟防備穆連慧,反而會顯得她自己心思叵測。
她不說,穆連瀟反倒是會細細想一想,只不過,照這兩姐弟如今的關系,穆連瀟斷不會惡意去揣度穆連慧。
這些,倒不急于一時。
兩人靜靜站了會兒,穆連瀟先回過神來,彎著眼睛笑道:“云蘿,知道怎么回去嗎?”
杜云蘿叫這一聲“云蘿”又給怔在了原地,半晌才搖頭:“走不回去了。”
聲音糯糯的,嬌嬌的,透著些懊惱和羞澀,讓穆連瀟忍俊不禁。
眼前的姑娘叫這身大紅斗篷裹著,低垂了頭,帽子遮了半張臉,越發顯得整個人小巧玲瓏的。
穆連瀟忽然又想起剛才她就站在他身前,晶亮杏眸里全是自己的身影,他笑意更濃,道:“我帶你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為了不經過湖邊叫對岸看見,穆連瀟特地選了一條不會叫人注意到的小路。
腳下還有些薄薄的積雪,不難走,踩上去沙沙作響。
穆連瀟想,前回竹林里也是這樣,她踩著竹葉來,踩著竹葉走,腳步沙沙,她還走得極慢,不時回頭看他一眼,滿滿都是依依不舍。
回憶起當時那個披頭散發哭得梨花帶雨的身影,他心思一動,停下了腳步。
杜云蘿就跟在他身后,一時沒停住,險些撞到他背上,卻叫穆連瀟伸手扶住了。
穆連瀟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待她站穩了,也沒有松開。
杜云蘿訝異地抬頭看他,見他眸色沉沉湛湛,突然就想到她剛才頂杜云瀾的那句話。
莫非……
莫非穆連瀟真的糊涂了?
杜云蘿裹在帽子里的耳根子一下子燒了起來。
待穆連瀟松開了她,杜云蘿的心倏然一沉,雖然糊涂不好,但是……
杜云蘿正糾結著,穆連瀟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杜云蘿瞪大眼睛猛然抬頭看他,穆連瀟閃開了她的視線,但很快,又挪了回來,直直看著她。
“牽著你走,免得你又摔了。”
心跳漏了一拍,而后杜云蘿聽到了自己不住加快的心跳,仿若穆連瀟的手握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一般。
她忍不住笑彎了眼,看了一眼握住的雙手,重重點了頭。
梅林之中,穆連慧抬頭望去,那絳紫與大紅的身影還站在那棵樹下。
收回目光的同時,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轉身往花廳那兒看了一眼。
花廳隔得遠,只能瞧見屋檐,穆連慧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與蔣玉暖道:“縣主一個人在花廳里怪無趣的,阿暖你再去請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