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蘿說完,抬眸對上夏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趕緊擠出個笑容:“祖母,吃一塹長一智,我學乖了。”
“呸!”夏老太太啐了一口,“與老太婆耍心眼,你是越來越能了!”
杜云蘿眨了眨眼睛,她的伎倆瞞不過夏老太太,她也沒打算瞞,說到底,就是仗著得寵,撒嬌耍賴,逃過了責罰,后頭的事情就簡單了。
夏老太太哼道:“我前回教訓你兩個姐姐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還長一智,你長的哪一智?討饒的智吧?敢情上回在河邊受罪的不是你,你就不記得,罰跪的時候有你,你就曉得要討饒了?”
杜云蘿垂下了腦袋,雖然是挨訓,但她也要憋住氣才沒有咧嘴笑出聲來。
提起上一回的事體,苗氏的心角越發痛了,杜云瑛的手指還包得跟粽子似的,這大熱天里,受罪受苦,轉眸見杜云蘿的腳踝也好不到哪里去,這才略略平復了心神。
夏老太太還在不住訓著,誰也不敢搭腔,直到苗氏估摸著夏老太太的氣出了大半了,這才充當了和事老:“老太太,這事體是媳婦娘家惹的禍事,事發突然,云蘿沒避讓開才受了傷。就算沒有傷筋動骨的,也要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地,就云蘿這性子,拘她在床上不得動彈,可比罰跪禁足叫她難受多了。老太太看在她腳傷的份上,就當是已經領了罰了。”
夏老太太聽完,繃著臉不置可否。
杜云蘿嘴上嬌嬌喚了聲“二伯娘”,心中對于苗氏的求情并不意外。
畢竟這里頭牽連了苗大太太,苗氏背地里對她大嫂再是咬牙切齒,在夏老太太跟前。這事體已經被記在了苗氏頭上,苗氏不趕緊示好表態,這掉在地上的臉面,還怎么撿起來。
甄氏睨了苗氏一眼,從出事到現在,她氣也氣了,想也想了。這會兒倒是屋里頭最平靜的那一個。
要她來說。前回杜云瑛受傷,是因為杜云蘿與穆連瀟的婚事,而這一次杜云蘿崴了腳。是因為苗家的緣由,算起來,也是扯平了。
夏老太太不喜歡妯娌之間斤斤計較,甄氏也就擺正了心態。不為了苗家事體與苗氏費口舌。
屋外頭一陣匆匆腳步聲,杜云茹撩開簾子進來。待匆忙行了禮,便走到杜云蘿身邊:“傷著了?”
杜云蘿見杜云茹滿頭是汗,曉得她定是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不由心頭一暖。伸手去取袖中的帕子,卻是沒有摸到,只好拿袖口去替杜云茹擦拭。
“帕子叫我拿來包冰塊了。姐姐將就將就。”杜云蘿笑嘻嘻道。
“還能笑出來,看來傷得不重。”杜云茹眼睛一紅。
夏老太太招呼了杜云茹到她身邊坐下,這才又問了甄氏兩句,聽她口氣,并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甄氏和苗氏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醫婆便到了。
仔細查看過后,醫婆說了與潘婆子一樣的話。
夏老太太追問了兩次,確定沒有傷到筋骨后,這才放下心來。
讓蘭芝送了醫婆出去,夏老太太瞪著杜云蘿道:“醫婆的話都聽見了?你要不想以后跟你祖父一樣瘸著腿,就好生養著,不許再興什么幺蛾子。”
杜云蘿還未應聲,就聽見中屋里一聲重重的咳嗽聲。
蘭芝低垂著眼撩起了簾子,杜公甫拄著拐杖由丫鬟攙扶著進來了。
“瘸腿就是興了幺蛾子?”杜公甫面上風輕云淡的,語調里卻帶了幾分惱意。
這么些年來,杜公甫最不高興的就是拿他的腿傷說話,他當年意外受傷,不僅落得終生拄拐杖度日,也賠上了整個仕途。
若非如此,以他當年圣眷榮光,相位指日可待,而杜家,也能平步青云更上一層,哪里會像現在這樣,幾個兒子的官途都如那水上落葉,隨風飄著,沉不下去,也躍不起來。
夏老太太知道自己觸了杜公甫霉頭,要不是晚輩們在,還不知道這老頭子會說出些什么話來嗆她,干脆閉了嘴,全當沒聽見杜公甫的話。
杜公甫一瘸一拐走到羅漢床邊坐下,道:“行了,傷了腿也別折騰了,趕緊回去歇著,病歪歪躺在這里,看著就來氣。”
這話算是解了圍了。
苗氏聞言,安排好了人手,要把杜云蘿挪回安華院。
甄氏卻不肯,叫人收拾了清暉園的西跨院,讓杜云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養傷。
杜云蘿清楚甄氏心意。
杜云茹眼瞅著要出閣了,甄氏這些日子最是忙碌,可又放心不下杜云蘿,到時候安華院與清暉園之間兩邊跑,大夏天里,實在是操心又費力,不如就在西跨院,就幾步路而已。
清暉園的西跨院一直空閑著,平素都有人打掃,倒也干凈,略一收綴,住人也方便。
錦蕊就候在清暉園外頭,見杜云蘿被人抬著回來,她背著人狠狠瞪了錦靈一眼:“怎么伺候姑娘的?”
錦靈自知理虧,也不辯解。
“要不是我正好小日子,不能去菩薩跟前,我定也是跟了去的,我若在,又怎么會叫姑娘崴了腳,你去時我叮囑過你,千萬要當心些,這七月里最是邪乎了,三姑娘、四姑娘都受罪了,你還不仔細,這回……”錦蕊嘴巴快,說了一通,聽見杜云蘿喚她,這才住了嘴,跟過去伺候了。
清暉園里好一通忙碌,總算安置妥當。
杜云蘿崴了腳的事兒,闔府上下都知道了。
廖氏聽底下丫鬟說了,帶著杜云諾親自來瞧了一回,抱著杜云蘿呼了幾聲“心肝”,便與甄氏一道說話去了。
杜云諾湊過來,低聲問杜云蘿:“這次是親眼瞧見過世子了?下回雕花瓜,不用再問我了吧?”
杜云蘿撲哧就笑了。
杜云諾話鋒一轉:“我聽說,是采兒姐姐身邊的方媽媽撞了你?她叫苗大太太趕出府了?”
“似乎是這樣的。”杜云蘿應著,抬起眼簾往廖氏那兒掃去,果不其然,廖氏也一臉神神秘秘地在向甄氏打聽。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是似乎呢?”杜云諾不滿意杜云蘿的說法。
杜云蘿勾了勾唇角,道:“我是聽底下人說的,又不是方媽媽親口說的,自然是似乎了。”
“不管是不是,這兩日二伯娘少不得又要回娘家一趟了。”
杜云蘿點頭,苗氏這一趟回去,大抵不是拍桌子,而是要把桌面都掀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