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那個小沒良心的。”甄氏笑著啐了一口,支起身來請石夫人。
石夫人趕忙攔住她:“歇著歇著!瞎講究什么。”
待落了座,石夫人做了幾句鋪墊,睨了杜云茹一眼,道:“前幾日,許媽媽替云蘿丫頭送了些花樣給阿玉,說的是……”
見石夫人笑得促狹,杜云茹的臉一下子燒紅了。
“這孩子,怎么快上轎了,還是這般嬌嬌的。”石夫人笑意更濃。
杜云茹本就不是厚臉皮,到底坐不住,匆匆告了罪,又不敢失禮跑出去,只能轉身避去了碧紗櫥。
剛邁步進去,正好對上杜云蘿,杜云茹不禁“咦”了一聲。
杜云蘿趕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杜云茹上前握住妹妹的手,不輕不重地在手心打了一下,壓著聲兒道:“你躲起來做什么?怎么不給石夫人請安?”
杜云蘿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一會兒就知道了。”
杜云茹狐疑,可礙于石夫人在外邊,里頭有什么動靜總歸不好,倒也耐下了心思,若是一會兒沒聽出個所以然來,等石夫人走了,她可不饒了杜云蘿。
姐妹倆人豎著耳朵聽。
外間,甄氏全當不知里頭動靜,只與石夫人道:“云茹就是那個性子,叫夫人見笑了。”
石夫人含笑搖頭:“姑娘家大多如此,哪里跟阿玉似的,沒羞沒臊的,看了就想揍她。”
甄氏少不得又說了石沁玉幾句好話。
“上回說的事情,你看如何?”石夫人瞄了碧紗櫥里一眼,她是想避開杜云茹的,可已經如此了,也只能說了。
甄氏反問:“姐姐從蓮福苑里來,我們老太爺、老太太可表了態?”
石夫人嘆了一口氣:“沒咬死說應還是不應。我看得出來,家中擔心的事情我也明白。我也想問問,甄妹妹有沒有問過云蘿丫頭?”
甄氏眸色一沉。
石夫人看在眼里,不由琢磨起來。
那日許媽媽送來了花樣,石沁玉是個膽大心細的,當著許媽媽的面半句沒說透,等人一走,轉身就和石夫人商議了起來。
石沁玉是夸過錦蕊的花樣,可從未開口討過,也沒說過要繡給杜云茹。
杜云蘿特特讓人送來,還是辦紅事時最討喜的花樣,這里頭就耐人尋味了。
是杜云蘿聽說了些什么,又不好和家中強硬表示,要讓她旁敲側擊一番嗎?
石夫人琢磨來琢磨去都是這么一個道理。
這種事兒,在石夫人眼中算不上孟浪之舉。姑娘家有自己的心思,又沒有私相授受,只是在議親時表個態而已。
話又說回來,杜云蘿的性格是嬌縱的,卻不霸道蠻橫,石沁玉喜歡杜家姐妹,石夫人自然愛屋及烏,斷不會以惡意推測,左看右看都是好孩子。
石夫人道:“不如問問云蘿丫頭自己。”
甄氏苦笑,女兒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才多大?看事兒總不周全。”
甄氏透了底,石夫人便明白了。
杜云蘿滿意穆連瀟,卻沒深思過將來有個萬一要如何如何。
甄氏思忖著,又道:“我們在這兒猜云蘿的心思,卻不知侯府那兒,這到底是誰的主意?是老太君還是幾位太太的?世子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碧紗櫥里,杜云茹的眼皮子突突跳了三下,愕然看了妹妹一眼。
她議過親,聽到了這里,哪里不懂外頭在說什么?
杜云蘿垂眸,避開杜云茹的目光,心中暗暗嘆氣。
她自己最清楚。
這婚事,老太君和穆連瀟的母親周氏是一知半解的,只曉得是官宦書香千金,并不清楚是名聲不算好的杜云蘿。
全是那長袖善舞、又一堆惡毒心思的穆家二房太太的主意。
至于穆連瀟,更是渾不知情。
石夫人斟酌了一番,道:“世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老太君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周姐姐這些年也有些使不上勁,侯府里大小事情具是二房在打理。
替世子娶親,一來是看出身,畢竟世子往后是要承爵的,當家主母豈能是尋常的?你們老太爺從前是太子太傅,云蘿丫頭嫁過去,不會鎮不住場面;
二來,云蘿丫頭不是尋常的書香人家姑娘,那些嬌過了頭,整日里吟詩作賦,動不動傷春悲秋的,世子那等豪爽性子,怕是處不到一塊去。咱們兩個當了十多年的媳婦了,豈會不知那些東西偶爾為之是情趣,日日如此,這是過哪門子日子?
云蘿丫頭的嬌,與那些不同,世子雖然對這門親事還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最是實誠的人,娶進門的媳婦豈有不護著的道理?再者,他的心思都在習武上頭,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彎彎道道,身邊也是干干凈凈的,云蘿丫頭不會遭罪吃虧。”
甄氏聽到了后頭,良久沒有說話。
女人看親事,和男人又不同。
最怕的就是男人身邊桃花太亂,耳根子又軟,架不住一些鶯鶯燕燕的好話,弄得后宅里烏煙瘴氣的。
那樣的男人,無論是侯門勛貴,還是市井小民,在一個母親眼里,都不是良配。
“哎……”甄氏長長嘆了一口氣,“姐姐,不瞞你說,若那不是定遠侯府,我還在這兒拿什么喬?我們老太太、老太爺也早就點頭了,實在是、實在是怕啊。況且,定遠侯府里具是貞烈的,我們到時候便是有些其他心思,也沒有那個臉面了。”
碧紗櫥里,杜云茹倒吸了一口涼氣。
定遠侯府,這個地方意味著什么,她一清二楚。
杜云蘿沒有注意到姐姐的情緒,她只是低著頭,想自己的事情。
原來,當日二房那里是準備了這么多話來說服石夫人保媒的。
也是,她的那些名聲,若沒有這些話,誰都會起疑。
至于穆連瀟,她最知道,真的是實誠又熱忱,娶了就好好捧在掌心里,她鬧也好,折騰也罷,他都是哄著順著,專心無二待她好。
那時候她還為此怪罪穆連瀟,覺得他面對哪個女人都可以,不一定要是杜云蘿,娶了誰都是一樣,使著性子撒嬌鬧騰。
后頭回想,到底是錯的。
若不是存了歡喜心思,碰上她這般不講理的,一顆熱心也涼了,相近如冰,慢慢也就是面子上的事了,哪里會像穆連瀟待她,寵到了極點。
杜云蘿不知不覺要緊了下唇,眼中氤氳。
她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