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希夷心中難受極了,卻不肯在他面前認輸。因為看見方初,他便想起父親對自己的評價“和他比,你決心不夠”,他便無法容忍。
因淡淡譏諷道:“這不正是你期盼的嗎!”
方初憤怒道:“不是!”
又道:“我想這不是你自己的決定。你應該會退親吧?”
韓希夷道:“你希望我退親嗎?”
方初斬截道:“我希望不希望不重要。你必須退親!”
韓希夷道:“你就這么恨她?這么希望我再給她致命一擊?”
他口里的“她”是指謝吟月。
方初道:“你正在給郭姑娘致命一擊!”
韓希夷心中一痛,再說不出話來。
方初問道:“你不忍心退?”
韓希夷道:“我不如你狠!”
他當然想退親,卻下不去手違逆父親,傷害謝吟月。
方初冷笑道:“不,你比我更狠!你敢說你不忍心退親是善良?簡直自欺欺人!你正在殘忍地傷害郭姑娘。你就像當初江明輝一樣,因為不忍和軟弱,把傷害留給心愛的人。”
韓希夷也冷笑道:“你不狠?你退親就沒有傷害人?”
方初鏗然道:“至少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不管外人怎么看,我自己都覺得問心無愧,能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你呢?你覺得你自己問心無愧?能對得起你的良心?你可以不娶郭姑娘,卻不該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退縮,這與那些嘲笑她的人有什么兩樣?這是落井下石!你更不可以與謝吟月定親,這是對郭姑娘的羞辱!早知如此,你為什么不在我退親后就上謝家提親?為什么要去招惹郭姑娘?”
他說了與郭大全一樣的話。
韓希夷心里并不想辜負清啞。更不想與謝吟月定親,他本就在為這個問題煩惱難受,面對方初咄咄逼問,他更火大。因也質問道:“那你呢?既要退親,當初為什么要去招惹謝大姑娘?”
方初大怒道:“我說不能比!對謝吟月,我問心無愧!你若一定要把她們的情形相提并論,那也隨你。韓希夷。希望你永遠不要后悔!!”
說完。憤然越過他,大步而去。
圓兒和小秀也對視一眼,擦身而過。
“希望你永遠不要后悔!!”
韓希夷呆呆地站著。腦中不斷回蕩這句話。
他胡亂想道:“指責我?你也會跟我一樣。即便已經被出族,你也會遇到來自方氏一族的阻撓,阻撓你和郭姑娘在一起。”
方初會像他一樣被阻撓住嗎?
他希望方初被阻撓住,這樣。他們就成了難兄難弟了,他也不孤不獨了。甚至和方初同病相憐了。
可是他不用猜測,便覺得方初不會被阻撓,不僅因為方初的性情,還因為他已經被出族了。無人可以約束他。
他便羨慕起昔日好友來,羨慕他沒有牽絆。
如今,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謝吟月身上。希望她像高云溪一樣,主動出面退親。這樣一來,他便在傷害最小的情形下解決了此事。
“等我退了親,你才知道是你錯了。太過決絕,傷人傷己,非人子所為,更非仁義手段。”他在心底對方初道。
揣著這樣的想法,他往謝家別院走去。
走一陣才想起,剛剛之前他才派人找過謝吟月,她讓他等待。
他便嘆氣,覺得這時光忒難捱,明明才一個多時辰,他卻覺得過了好久好多天一樣,為什么問題還不能解決?
他想了一想,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近找了一處茶樓,要了筆墨,給謝吟月寫了封信,闡明自己對郭清啞的心意,和退親的決心。
他寫道:“……兄昔日也曾傾心于妹,然情感一事不能隨心,無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兄與方兄乃至交好友,見妹與方兄琴瑟相合,漸放下此段心事。后來兄又對郭姑娘漸生情愫,心中再容不下別個女子。若娶了妹妹,恐怕會貽誤妹之終身。兄成罪人矣……”
寫罷,命人送去謝家,才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再說方初,疾走了一段,不知不覺腳步慢下來。
夏日傍晚的氣息又燥又悶,使他腦子越發混亂,又憤怒,便在湖邊草地上坐下,想靜一靜。
一坐定,眼前便浮現她笑的模樣,說“太壞了你”。
不知什么時候還能再看見她像上次一樣暢笑。
就算救回她,面對這一切,她還能笑得出來嗎?
他心痛難忍,狠狠揪一把身邊野草。
“哪怕所有人都離棄你,我也不會!”他堅定地想道。
回到小石橋居處,他剛在書房坐下,圓兒便來告訴說,夫人請他去西廂說話,他忙過去了。
這“夫人”就是前兩天他帶回來的那位夫人。他問她來歷,她不肯說,只說時機到了會告訴他。他也沒強求,便安排她住在西廂。
夫人坐在西廂窗下,見他來了,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方初在她對面椅上坐了,低聲將韓家和謝家定親的事說了。
夫人聽后,沉默一會,方嘆息道:“女子名節大如天,韓家這么做,也無可厚非。只是心急了些。他們想借助韓老爺病下臺階,卻落了行跡,倒不如等郭姑娘回來,再根據情況做決定來得穩妥,最起碼不會被人說落井下石。”
方初道:“也不該與謝家定親。”
夫人道:“韓老爺和太太想是覺得,謝大姑娘可以替代郭織女。更有甚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促成此事,讓他們以為和謝家定親,可以撫慰兒子失去心愛人的痛苦。”
方初對韓希夷的怒氣直往上沖——
他倒是受了撫慰了,卻把傷害留給無辜的清啞!
夫人見他臉色陰沉,道:“我猜這是謝大姑娘的手段——”方初垂眸,他早就知道是她了——“她一心想把郭織女從云端拉下來,被萬人踐踏,被當做鬼怪燒死。誰知慈恩等人都為郭織女出頭,后面又來了個明陽子,眼看郭織女就要脫身,她便謀劃了擄劫郭織女,使她身敗名裂、為世俗所不容,還要她被心愛的男人拋棄,經歷錐心之痛。”
方初道:“不是她擄的人。”
你們說,他倆誰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