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光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開口道:“等!哪怕我們已經在打著獻土遼王以求東山再起的主意,現在也不能太過于主動的送上門去。
而且,從身份上面來講,你是一國之君,使者在沒有打出天子旗號之前,他的身份并不如你高,所以,我們就在京都等著他!”
政仁點了點頭,也算是認可了德川家光的說法,畢竟是日本的太上王,還是要講究些體面的。
因為這一次并沒有崇禎皇帝官方明面上的旨意,而且原本的計劃中就是自己來京都,所以李承彥給了政仁和德川家光這個面子,僅僅幾天的時間就從九州島趕到了倭國京都。
跟在李承彥身后的狄牧一路上已經看多了倭國人的樣子,對于這些京都的倭國也倒也沒感覺有什么特別的,只是好奇的道:“老師,這些倭國人的身高?”
“與我大明百姓相差頗多,更像《水滸傳》里的武大,是也不是?”淡淡的笑了一聲,李承彥直接將狄牧沒有說出來的話給說了。
狄牧點了點頭道:“若是依著皇家學院生物學院那邊的理論,這些倭國人身材矮小,多半是因為先天不足和營養跟不上的原因。
可是倭國孤懸海外,雖然其國內戰爭頗多,然而卻都是些小混戰,遠遠談不上什么大的戰爭,這些倭國人難道就沒時間種地,也沒時間捕魚?”
李承彥搖頭道:“所謂大戰混戰,你把他們的概念弄混了。
就像是春秋戰國時期,幾萬人的戰爭不算什么,幾十萬人的戰爭可就很厲害了。
而如今到了我大明,幾十萬人的戰爭又算得了什么?倘若天子怒而興師,便是百萬大軍也不過是轉眼之前聚齊。
倭國國小民寡,幾百人的爭斗都能稱得上是戰爭,幾萬人的已經是大型的戰役了。
古語有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倭國各個大名還有幕府之間互相征伐,百姓又哪里來的時間去耕種捕魚?”
出身浙江義烏的狄牧頗為不屑的撇了撇嘴:“幾百人?以前干旱的時候,幾個村子宗族之間為了爭水都能拉出幾百青壯械斗,哪年不死上幾個?
不過師尊說的也是,大明比之倭國大了太多,人口又多了無數,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可參考對比的意義了。”
李承彥點了點頭,吩咐道:“既然已經到了倭國京都,一會兒安頓下來之后,你便和你莫師弟一起去倭國的民間看一看吧。為師給你們十天的時間,十天之后咱們就要起程回九州島了。
對了,你們要是有興趣,可以憑借自己京城大學學生的身份,去倭國的“華族營”里面瞧瞧,里面的教官從上到下都是我大明派譴過來的。”
狄牧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股子喜色:“若是在倭國也能聽到鄉音,那當真是極好的。”
李承彥揮了揮手道:“行了,這些事情以后再說,現在還是先進城安頓下來才是。”
第一次來到倭國,哪怕之前已經在九州島和來京都的路上體驗過了倭國的住宿環境,狄牧和莫巖柏依然還是感覺不習慣。
至于吃食……包括李承彥和那些隨行的護衛在內,一群人寧肯吃從九州島帶過來的罐頭,也懶得去吃所謂的刺身鬼知道那些生魚里面有沒有皇家學院說的寄生蟲!
在一棟獨立的大院子里面安頓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將將快要黑下來了,李承彥也吩咐護衛在房檐上掛上了一盞紅燈籠。
第二天一大早,李承彥自己去拜訪德川家光,狄牧和莫巖柏卻如同出了籠的鳥兒一樣,在倭國的京都放飛了自我。
在京都的街頭閑逛了半天之后,狄牧才開口道:“咱們不能總是這么在京城里面轉了,再怎么看也是這么些東西,又能看出什么來?”
莫巖柏道:“那去哪兒?去他們的鄉下轉轉?”
狄牧嘿嘿笑道:“想要打探消息,或者說想要最快的融入倭國人之中,最好的去處不是什么鄉下,而是青樓。
別忘了,這里不是大明,誰知道他們鄉下的那些百姓說什么話?倭國話咱們又不是太熟悉,搞不好別挨了罵還以為人家是夸咱們呢。”
性子相對要老實一些的莫巖柏撓了撓頭,臉上滿是糾結:“可是,老師說的是讓咱們觀察倭國的民俗民風,去青樓不太好吧?”
狄牧一把抓往莫巖柏的胳膊,邊向前拖著走邊開口道:“青樓里三教九流多的是,咱們去喝酒,又不是去尋姐兒耍樂子,你怕什么?”
莫巖柏最張還是沒有拗過狄牧,半推半就的跟著去了,并且在喝了幾杯酒之后就現出了原形:“這里真沒啥意思,要不然咱還是走吧。你瞧瞧這一個個兒的,師兄你能下得去手?”
狄牧在身邊女子的懷里掏了一把,將指尖放在鼻子上輕輕嗅了嗅,笑道:“你懂什么?倭國的女子自然是與我大明不同的,只管好生體會便是。”
見狄牧已經這般放浪形骸,莫巖柏也不再強迫自己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而是學著狄牧的樣子,對身邊的倭國女子上下其手,探索起倭國女子倒底有何奧妙之處。
相對而坐的李承彥和德川家光就不像狄牧和莫巖柏一樣,兩人身邊連個侍候的侍女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張矮矮的桌子,桌子上面擺了一壺清酒,幾碟小菜。
將杯子中的酒輕輕酒在地上幾滴,德川家光臉上滿是痛惜:“當初家光還曾隨著施先生學習過一段時間,此情此景仿佛還在昨日,施先生卻已經走了,而家光因為日本瑣事,未能前往大明給施先生送行,當真是抱憾終生!”
李承彥也同樣輕輕的將酒灑出來幾滴以示祭奠,然后才開口道:“施先生當初對鄙人也曾有教導之恩,也算得上是半個老師。
施先生故去之前,倒也心心念念的掛著德川將軍,在留下的遺書之中,也曾提到要德川將軍千萬不要忘了做學問,只是諸事忙亂,鄙人也是剛剛騰出時間來日本,故而這遺書也只能現在讓德川將軍看一看了。
對了,這封書信里面不止提到了德川將軍,還提到了施先生的一些子侄,所以德川將軍看完之后,鄙人還是要將之帶回大明的。”
李承彥說完,就從袖子里面掏出一個已經被拆開的信封,遞給了李承彥:“這是施家大公子聽聞李某要來日本,特意托李某帶過來的。”
德川家光此時是真正的感動了自己跟著施鳳來求學的時間就只有就那么一點點,可是施先生卻在臨終之時還掛著自己這半個學生!
眼眶不知不覺紅潤起來的德川家光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傷感之后才從信封里取出施鳳來的遺書,慢慢看了起來。
遺書里面的內容很簡單,大致是對于自家子侄的叮囑和安排,后面卻在極大的篇幅里面提到了自己。
將整封遺書看過之后,德川家光便將之裝回了信封里,雙手舉過頭頂以示尊重,頓首道:“施先生教導之恩,記掛之情,德川一定牢記不忘!”
李承彥也坐直了身子,雙手從德川家光的手中接回了施鳳來的遺書,鄭重的裝回了信封里面,再一次揣入懷里。
確認施鳳來的遺書已經收好了之后,李承彥才道:“對了,施先生叮囑德川將軍要學習的《論語》、《中庸》、《大學》、《朱子全集》,我都給你帶過來了,晚上會專程再派人給你送過來。”
德川家光再一次頓首道:“感激不盡!”
李承彥點了點頭,又接著道:“敘舊的話就先到這里,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事關日本現在和以后了。
日本的許多事情,我大明皇帝已經知曉了。不瞞德川將軍,我大明皇帝對于倭國現在的情況很是擔憂,認為日本這時候出現動亂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遼王妃已經懷有身孕的情況下。”
德川家光臉上的驚喜怎么樣兒也掩蓋不住:“是嗎?遼王妃已經又一次懷上了遼王的骨肉了嗎?這倒當真是個好消息,想必我日本國主知道之后,也要替遼王妃高興呢!”
李承彥點了點頭道:“是的,遼東已經傳消息回了京城,陛下已經命宗人府去準備名字了,想來報喜的消息也該傳到日本了,只是海上風浪極大,也有可能會晚上那么一兩天,還望德川將軍日本國主,不要太過于擔心。”
等德川家光應了之后,李承彥又接著道:“遼王妃有了身孕,我大明皇帝對于日本的關注自然就多了些,對于日本現在的狀況也是頗為擔心。”
德川家光向李承彥表達了請其轉達日本感激之情的請求之后,就忍不住道:“對于天朝上國的關心,鄙人和我國國主都已經知曉。只是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李承彥笑瞇瞇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開口道:“政仁國主畢竟是遼王妃的父親,大明不支持政仁國主,難道還會去支持那些反叛的大名么?
我大明皇帝陛下的意思很簡單,大明將對日本國主進行全方位的支持,從物資后勤到軍火彈藥,都會敞開了提供,以助政仁國主早日平定日本內亂。
甚至于在必要的時候,留在日本的教導大隊可以向九州都督府申請授權,直接參與到戰爭指揮中去。
至于那些不遵從日本朝廷鈞旨的大名和他們的手下,自然是亂臣賊子,個個都死有余辜。
只是我大明皇帝上體天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不愿意看到日本國內血流成河,愿意齋戒一日以換取這些人的性命,只是讓他們進入勞工營里面工作,以洗清他們的罪孽。”
那還不如讓他們死了痛快呢!你當我傻是不是?
然而德川家光只能裝傻:“上國皇帝陛下隆恩,下國國主及小臣皆是銘感五內,永世不敢或忘!”
李承彥又一次端起酒杯,笑瞇瞇的道:“德川將軍,請?”
“請!”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后,李承彥又接著道:“對了,這次出使,陛下并沒有明面上的詔書,所以我就不再求見政仁國主了,只在京都停留兩日就要回去了。”
德川家光頓時露出了一副遺憾萬分的表情:“李先生急著來,又急著走,區區兩天的時間,又怎么能夠在京都逛一逛呢?
而且,京都里面有很多貴人都仰慕天朝上國,也希望能夠一睹李先生的風采,尤其是他們聽說李先生在緬甸時的英姿,不知道多少大家閨秀對李先生心懷愛慕呢?”
李承彥呵呵笑道:“抱歉了,德川將軍,鄙人此行還帶了兩個不成器的學生,如果不是為了讓這兩個從來沒出國遠門的學生見識下日本的風土人情,只怕鄙人現在就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
德川家光頓時嘆道:“師父,師父,都說嚴師如父,今日李先生對于令徒的關愛,德川算是見識到了。”
沉吟了一番后,德川家光又接著道:“不若這樣兒,幕府這邊派出一些人手做為令徒的隨從,讓他們好好在京都轉一轉,李先生也好抽時間參加一下明天的晚宴?”
見德川家光依舊是不死心,李承彥無奈的笑了笑,應道:“那便如德川將軍所言。
只不過,鄙人回去之后還有許多的東西要準備,尤其是還要溝通南北工業集團,讓他們調撥物資,所以也只能多停留一天,再多的話就不行了。”
德川家光大喜道:“足矣!足矣!先生愿意參與明天的晚宴,日本京都簡直是蓬壁生輝!”
你確定蓬屋生輝這個詞,是這么用的?是用在這種情景下的?
李承彥回到住處不久,狄牧和莫巖柏也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了。
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的莫巖柏原本以為李承彥會發火訓斥,卻不想李承彥根本就沒有訓斥兩人,而是開口問道:“你二人今日在倭國京都可曾發現了什么?又學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