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普尤伊 著于2020.6.8。
當視線落在第2行的時候,陸舟原本起伏的心跳,忽然又緩緩平靜了下來。
“……寫于在普林斯頓任教期間嗎?”
她居然完全沒有和我提到過這件事情。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似乎也確實只有她才能寫出這樣的東西。
雖然只是學術上的交流,但在普林斯頓的期間,和他往來最密切的,大概便是這位最受他中意的小徒弟了。
而且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哈迪似乎自始至終沒能加入常青藤俱樂部。而薇拉則是自己寫的推薦信,介紹她進去的。
被寫在序章的內容,是赫爾夫戈特教授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學術講座。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是15年年末的事情了。
陸舟記得很清楚,那時的自己剛剛獲得柯爾數論獎的榮譽,并且剛剛將哥德巴赫猜想作為研究的下一個目標。
而在那場講座上,赫爾夫戈特教授向他展示了“哈代·李特伍德圓法”這項重要的數學工具,以及利用該工具在哥德巴赫猜想上做出的進展。
關于那時候的記憶,具體的細節已經在陸舟的腦海中模糊了。
然而寫下這本傳記的作者,對那場學術講座的印象卻是格外的深刻,甚至記得當時自己穿的衣服是什么顏色。
用細膩的筆觸,她在序章的第一頁如是寫到。
“……有人說,每個人都是上帝咬了一口的蘋果,只是因為有的蘋果味道格外芬芳,所以上帝就多咬了一口。”
“而他毫無疑問便是那么一顆受上帝所鐘愛的蘋果。”
“我仍然記得,那是赫爾夫戈特教授開展的關于圓法應用的學術講座,同時也是我與他的初遇。”
“當時的他還不是普林斯頓的教授,更不是這場報告會的主角,同為聽眾的他和我一樣坐在臺下,安靜地思考著赫爾夫戈特教授的理論,同時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我仍然記得,那是12月份,洛杉磯的天氣很冷,不過教室里的暖氣卻非常的足。當時的他穿著一件清爽的白色襯衫,御寒的灰色大衣和格子圍巾放在一邊。時間從他身上走過的時候仿佛延緩了半拍。后來我才意識到,那漏掉的半拍是我的心跳。”
“當然,令我印象深刻的并非是他的衣著,而是那理性的光輝與心中的善良。”
“出于對赫爾夫戈特教授理論的困惑,當時的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向他請教了講座中幾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出乎了我的意料,即使是對于我這樣不起眼的女孩,他依然耐心的回答了我心中的困惑。”
“我聽得非常認真,因為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只是寥寥幾句,卻仿佛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親和力,以及充滿力量但不具侵略性的說服力。不管多么復雜的數學難題,在他的講解下都會變得簡單易懂起來。”
“當時的我曾幻想過,若是有一天能坐在教室里聽他講課就好了,沒想到這一愿望在許多年后居然實現了。”
“然而正如我在前言中所說的那樣,上帝賦予了他近乎人類巔峰的心智,卻也從他的身上帶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樣特別的東西。”
“我曾祈求過,上帝能將它還給他。”
那一行行印刷體的文字如涓涓流水,流淌在略微泛黃的紙上。
直白的語言以及對內心的毫不掩飾,哪里像是什么自傳,更像是別的東西……
將第一章從頭翻到了最后,陸舟的喉結輕輕動了動。
雖然是懷著好奇的心情翻開了這本傳記,但總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咋說呢?
就好像是騎虎難下的感覺。
說實話,在面對宇宙之靈基金會和那些覺醒者的威脅時,他都未曾產生過類似的膽怯……
好吧,這也談不上什么膽怯。
僅僅只是難為情罷了。
視線從那本傳記上挪開了,陸舟看向了站在前臺后面的圖書管理員,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開口說道。
“我可以將這本……關于我的自傳帶走嗎?”
聽到陸舟的話之后,年邁的圖書管理員猶豫了一下,用妥協的口吻開口說道。
“當然……這本傳記是以你的名字寫的,如果里面存在不實的內容,且引起了你的反感,你當然有權利將他從書架上撤下。”
陸舟“反感不至于……而且,倒也沒什么不實的地方。”
最多,只是讓他感覺有些難為情。
因為即便是他這樣對感情上的事情不大感冒的人,也能看出來那根本不是什么傳記,而是一本百萬字的情書。
仿佛是看出了陸舟臉上的為難,圖書管理員臉上露出了“我懂的”的笑容,用打趣地口吻說道。
“我懂,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干過幾件蠢事兒?這沒什么好難為情的。”
“……雖然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但我可以發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
“不管是不是我想的那樣子,想要寫出一本百萬字的傳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傾注心血之外,我想這里面應該還寄托著一些諸如思念之類的感情。我很理解,在時間的面前一切都顯得太過沉重了,但你真的忍心講著關于青春的一頁,從某位小姑娘的心中撕下嗎?哪怕過了100年,她大概都入土了。”
陸舟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這本傳記放了下來。
雖然他并不想讓后人對自己產生一些奇怪的誤解,但如果這本傳記真的承載了那么多東西,他確實不應該這么做。
看著總算是開竅的陸舟,圖書管理員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將那本書收入了懷中。
“謝謝,你給了后人們一個從歷史中挖掘寶藏的機會,也保住了一位少女的青春……我可能體會到我祖父的快樂了。”
陸舟斜了他一眼說:“你祖父可不是一個熱衷于八卦的人。”
“我知道,那個老頭總是把‘文明的財富’掛在嘴上,但你能否認,我手上的這本傳記——或者說這百萬字的情書,就不是文明的財富嗎?”
說著,這個有趣的老頭兒,朝著陸舟擠了擠眉毛。
“畢竟人類和機器最大的不同,就是人類擁有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