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內,陷入了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錢老頭那番話,徹底擊碎了黃委員最后一絲僥幸。
他知道,這已是他邁步過去的人生關卡了。
此時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道歉,就是認錯,就是悔過。
然后,撿起他丟掉的一切,像一個什么也沒發生過的官員,體面的退休。
否則,他必晚節不保!
唐小婉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基本上屬于從小就在市委大院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對官場的條條款款,規規矩矩,是有著深刻了解的。
她也跟隨父親出席過不少場合,更見過不少真正意義上的大人物。
可至今,以她還算豐富的閱歷來評斷。
還真沒人能像唐歡今晚這般,帶給她如此強烈的震撼。
不過五六年時間,唐歡如火箭般躥升,已然到了唐小婉難以想象的恐怖高度了!
一旁的何書記,對整件事也有著非常深刻的認知。否則,他不會“拋棄”譚局長,寧肯當縮頭烏龜。
他知道上頭對此事的定(性性)。也知道這次事件,對黃委員來說是一場近乎恐怖的災難。
他只是有一點還沒有理解透徹。
錢老為何如此錙銖必較的去力(挺tǐng)唐歡?
不可否認,盛天集團與國字號的交易,的確是讓出了太大的利潤,甚至到了戰略物資的高度。
可黃委員,畢竟不是什么小官。
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政壇大亨啊!
吃相會不會稍微有點難看了?
以何書記對錢老的了解,他不該是這樣一個大領導。
那么,這里面又究竟隱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何書記不知道。
又或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除非有一天,他能登峰造極,重開卷宗。
一間燈光柔和的書房內。
錢老言簡意賅地表達了意圖之后,便徑直掛斷了電話。
(身shēn)邊,坐著之前在國字號陪同錢老談判的領導。
聽完錢老對黃委員發布的命令。老者微微搖頭,蹙眉道:“這唐歡的確是個扎扎實實的商人。臨了臨了,還留了這么一手。”
打完這通電話,石油資源授權才算是告一段落。才算是徹底被國字號掌握在手心。
在此之前,國字號還欠一個唐歡的簽字。
而這,也是當初在國字號會議室,他與錢老私下約定好的。
白胡子錢老頭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同事一眼,抿唇說道:“你以為我打這一通電話,就是想徹底從唐歡手中把石油資源轉到國字號?”
“不然呢?”老者狐疑地看了錢老頭一眼。
拿不到唐歡的簽字,這交易就不算完全落實。唐歡就算想反悔,國字號也沒轍。
當然了,只是表面上的沒轍。
詐騙詐到國字號頭上來,唐歡肯定也干不出如此愚蠢的勾當。
“那次談判之后,唐歡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錢老緩緩說道。
老者聞言,卻是頗有些不客氣地說道:“你這老家伙賊心思還不少。什么時候就把電話留給唐歡了?”
錢老笑了笑,搖頭說道:“我可沒你那么大架子。是人才,我就喜歡,就想找機會聊兩句。”
老者沒評價,抬手示意錢老繼續。
“閑聊了幾句之后,這年輕人跟我說了一句話。”錢老的表(情qíng)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說了什么?”老者好奇問道。
“他的原話是:別((逼逼)逼)我不(愛ài)國。”錢老一字一頓道。
老者聞言,迅速陷入了沉默。
別((逼逼)逼)我,不(愛ài)國?
是否(愛ài)國,或者不(愛ài)國,這是誰能((逼逼)逼)的嗎?
但很快,老者反應過來了。
唐歡是(愛ài)國的。
他曾是一名驍勇善戰的軍人。更是名揚天下的獵龍者勇士。他為國拋頭顱,灑(熱rè)血。揮盡了青(春chūn)。更為國家,背負了罵名。
他同樣是一名(愛ài)國的商人。
為了讓國家在全球戰略物資上更加充沛,更具國際影響力。他讓利萬億,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可在此之前,他卻被掃出國門,流落他鄉。
這個年輕人,難道還不夠(愛ài)國嗎?
老者乍一聽,覺得唐歡有點威脅恐嚇的意味。
可越聽,老者越不是滋味。
到底要經歷了什么,才能讓一個極度(愛ài)國的退伍老兵,說出這樣一句話?
到底要(愛ài)得多么深沉,多么戰戰兢兢,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老者輕嘆一聲,默默地點上一支煙:“你做的對。他已經負了自己。咱們不能再負他了。”
錢老頭微笑道:“此事到此為止。剩下的,咱們看個(熱rè)鬧就好。”
黃委員沒得選了。
他已經站在了懸崖邊。
要么,低頭認錯。
要么,跳下懸崖,落得一世罵名。
怎么選?
他已經有了選擇,也有了答案。
他來到了唐歡的面前,在唐小婉與何書記的注視下,深深向唐歡鞠了一躬。
然后,用最大的嗓門,朝唐歡喊了一句:“對不起!”
連給唐歡裝腔作勢讓他喊大聲點說自己聽不見的機會都沒有。
黃委員,終結了此事。
并得到了體面退休的后路。
可黃委員那張臉龐上,卻蠟黃之極。雙目,渾濁無光。
這句對不起,抽干了他的精氣神。
或許從今往后,黃委員再不是黃委員,只是一個普通的,沒有精氣的老人。
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有。
黃委員精神恍惚的離開了。
餐廳,再一次陷入寂靜。
何書記輕輕看了唐歡一眼,緩緩說道:“你做那么多,只為讓他說句對不起?”
“夠了。”
唐歡端起酒杯,敬何書記:“對某些人而言,讓他承認錯誤,說聲對不起。或許比讓他死更難受。”
頓了頓,唐歡意味深長道:“何書記,在您往后的人生中,有可能會對某個人說聲對不起嗎?”
何書記愣了愣。
只是想一想,他就萬念俱灰。
到了他這樣的高度,是不可能認錯的。
也不會犯錯!
何書記輕輕點頭:“你這是殺人誅心啊。”
“他自找的。”
唐歡飲盡最后一杯酒,起(身shēn)道:“何書記,這次打擾了。改天我請您喝酒賠罪。”
“如果我說再也不想見到你。”何書記笑著起(身shēn),頗有些玩味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挑釁你?”
唐歡微笑搖頭:“其實跟您喝酒,我壓力也(挺tǐng)大。”
何書記莞爾一笑,徑直走了。
這年輕人,不簡單吶。
老唐家有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