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小姐是出家人,她肯定是不會喝酒的。
  但面對遞過來的烈酒,她竟是無法拒絕。
  緩緩接過酒杯,厄小姐也只是端著,沒有去觸碰。
  她雖不在意清規戒律,可她一生滴酒不沾,此刻自然也不會破戒。
  木屋中的火爐,散發出灼熱的溫度。竟是將厄小姐的臉蛋烤得泛紅。
  佝僂老人安詳地坐著,唐門門主,也在品嘗著烈酒,吃著桌上的花生米。畫面,竟然沒有半點違和感。
  “門主。為什么您會以為,我是為快樂佛辦事?”厄小姐仍是僵硬的端著酒杯。那微微泛紅的臉龐上,卻是神色自若。
  唐門門主淡然一笑,抿了一口烈酒道:“那不然,你遠道而來,是來探望我?”
  這個男人淡定極了。
  也絲毫沒有給厄小姐施加任何的壓力。
  可即便如此,厄小姐仍舊感到了壓迫感。
  不是來自這個男人的恐怖身份,更不是唐門門主用武力震懾住了她。
  僅僅是因為,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均散發出令人無法抵擋的壓力。
  他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
  宛若一頭搏擊長空的雄鷹。
  帶給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厄小姐沉默了。
  她的確帶著目的而來。
  這一點,她相信唐歡也能猜測出一二。
  只不過唐歡不逼問,她也沒主動解釋什么。
  畢竟,她此行不會對唐歡帶來任何威脅。相反,作為唐歡這次唐門之行的同伴,她倒是能讓唐歡不那么孤獨、寂寞。
  有危險,身邊還有個能講話的陪伴。
  “小姑娘。”
  佝僂老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渾濁的雙眸,毫無波瀾:“唐歡既是唐家后人,又是唐門之后。你若傷他分毫,我這把老骨頭,不會讓你好過。”
  “也會讓那老和尚,付出代價。”
  所指,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快樂佛。
  守山人所指,卻是快樂佛姐弟二人的師傅,唐歡口中的老妖僧:趙先河!
  但厄小姐究竟受誰的指令,或許只有厄小姐一人知曉。
  又或許,木屋內的三人,都知道。只是不言明罷了。
  唐門門主放下酒杯,輕描淡寫地看了守山人一眼:“您當著我的面,稱他唐歡是唐門之后。就不怕我不高興?”
  是唐門門主。
  是現如今唯一的正統傳人。
  唐歡若是有這方面的想法,那就會動搖了在唐門的地位。
  嚴格來說,守山人這番話,的確不是愛聽的。
  “你高不高興,是你的事兒。”守山人抿了一口酒。“說不說,是我的事兒。”
  “也對。”唐門門主淡笑點頭。沉默起來。
  沉默了。
  佝僂老人,也是陷入了沉默。
  厄小姐端著酒杯,站在一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很是僵硬。
  唯一讓她不那么難受的,是不論還是守山人,在簡單的談論之后,都不再追問她此行目的。
  也算是給了她偷閑的功夫。
  待在這溫暖的木屋中,總要好過在那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風。
  “小姑娘,趙先河不是什么好東西。你最好離他遠點。”守山人飲盡杯中酒,彎著腰起身道。“來一局?”
  他渾濁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正有此意。”
  起身,竟是很禮貌的想要攙扶守山人。
  “我是沒手還是沒腳?”守山人拒絕了的好意。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了木屋。
  厄小姐很好奇,放下酒杯也是跟了出去。
  可出去之后她才知道,守山人所謂的來一局,竟是雪地里下棋。
  早知如此,她就不跟出來了。
  正是下午時分,余暉猶在。似血晚霞落下,將這片冰雪輝映得時分壯觀。
  守山人與的博弈,也漸入酣戰。
  跟出來觀戰的厄小姐看著那以雪地為棋盤的對局,漸漸入迷。
  她懂棋。
  快樂佛更是圍棋高手。
  哪怕是趙先河,也達到了專業棋手的水平。
  可此刻,觀戰的厄小姐卻完全看不懂守山人二人下的這盤棋。
  不僅不懂,還很詫異。
  但觀棋不語真君子,厄小姐一言不發。只是平靜地站在一旁。
  余暉未落,鵝毛大雪飄了下來。
  不遠處,也傳來了咯吱腳步聲。
  正是唐歡與鳳凰大人。
  唐歡遠遠便瞧見了雪中博弈的三人。他踱步走近,也沒急著和三人打招呼。視線落在了漸漸變化的棋局之上。
  “兩個臭棋簍子。”唐歡搖頭,很不客氣地點評。
  然后抽出最后一支煙,走到了一旁觀戰。
  觀棋不語的道理,他也懂。
  所以他只是簡單表達了自己對這兩個臭棋簍子的看法,并沒有指手畫腳。
  唐歡的圍棋水平很差。鳳凰大人則是連象棋都看不明白,就別提圍棋了。
  二人下棋,三人觀戰,氣氛倒還不錯。而本來下得奇臭無比的這盤棋,卻是在雪花越來越大之后,黑白涇渭分明,本來模糊的雪地棋盤,也驟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大雪落地,殺局已成!
  “不下了!”
  守山人拐杖一揮,自毀棋盤。
  他輸了。
  已是今年輸的第三十八回。
  曾說過,守山人只要能贏一子,他將唐門,雙手奉上,從此退隱江湖,不再與唐門有任何瓜葛。
  可惜。三十年過去,守山人從未贏過一子。
  而他,也在這木屋中,度過了足足三十余載。
  山中無日月,守山人老了,就連,也漸漸蒼老。
  “唐歡,你來一局?”
  頭也不抬,重新撫平了雪地。
  他的臉上,仍是平靜恬淡,溫潤如玉。
  可這個人王境界的超級強者,哪怕只是這么隨意地坐在石頭上,仍給人極為恐怖的威懾力。
  宛若天神下凡,神威盡顯。
  “我只喝酒,不愛下棋。”唐歡搖頭。
  這個,是母親的大哥。也是他名義上的舅舅。
  上次,他們已經打過照面。可惜唐歡所有的精力都在無臉怪身上,并沒注意到他。
  這一次,他總算有有機會和這個唐門門主,近距離接觸了。
  “那就喝酒。”
  起身,剎那間,仿佛整座大雪山,也為之顫抖!
  他轉身,如鷹隼般的眸子落在唐歡身上。唇角含笑,好似一個慈祥和藹的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