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附近的小火車站，學生會的一群同學們送走了返鄉的校友們，三五一群的各自散開。
張國慶跟他們揮了揮手，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看著外面經過的小孩子提著的小籃子，心里一動。
“大易，你幫我推著車子，我去去就來。”
“行，抓緊點時間，我們也早點收拾東西回家。”易解放接過車把，就見他已經跑遠，慢悠悠地推著車子跟著他身后。
張國慶跑到那個孩子前面，笑瞇瞇地看著她，指了指她的小籃子。
“大哥哥，你過來。”
張國慶二話沒說跟著小女孩來到墻角，“都有什么？你知道哪兒能買到肉不？”
“這么熱的天沒人娶媳婦，等天氣涼了才行。我這都是今早剛下的蛋，我不要你貴，一毛一個。”
張國慶朝她掀開的籃子一看，差點笑出聲。這小丫頭還真是會做生意，里面十來個雞蛋居然敢說今早下的。
他翻了翻里頭，看著孩子擔心地往四周張望，安慰道：“沒事，我都要了，你這籃子也一起賣給我，你說個價。”
小丫頭聽了激動的連連點頭，還不忘做下次生意，“大哥哥要不要老母雞，我家就有，就是價錢貴了些。”
她看張國慶有些心動，趕緊加了一句，“我家就隔這不遠，你看馬路那個村子看到了吧？你跟我過去，說我家親戚就行。”
還別說，張國慶確實想買，他試探道：“怎么賣？”
小丫頭接過十四個雞蛋的錢，還了破籃子的錢，“這我爺就會編，我不收你錢。去年散了食堂，我奶就養了雞，到現在都老肥，怎么得也有五六斤。我奶說有人告訴她可以賣十五塊。”
張國慶暈倒他一個月工資只能買兩只雞，還是等他媳婦回來，讓他花十五塊真心吃不起。這鬼丫頭瘦的一把骨頭，怎么看最多八九歲，怎么這么機靈。
“我還是先吃雞蛋。”說完，張國慶提著籃子就走，他現在對萌萌的大眼睛抵抗力降低不少，還是早走為妙。免得跟上次一樣，被個小孩子一把眼淚地拐進溝。
“哎呀，早知道說少點……”
張國慶走后還能聽到小丫頭的惋惜聲，樂得不停。走到路口看到易解放推著車子在那等他，他還描述了一番。
易解放聽了直搖頭。這一片大人見學校教授那些人收入高，可不得使勁地指使孩子賺家底。
這倆人擔心摔了籃子內的雞蛋，也沒騎車走，依然還是易解放推著車子，一路上閑扯著慢慢走。
快要到學校，前面沖出個老頭啪地一聲往二八杠前面倒下，驚得張國慶高舉籃子，看著地上喊著哎呦哎呦個不停地糟老頭。
易解放氣得推著車子往后扯，喊道：“哎，能不能裝得真點兒？”
“哎呦……世態炎涼啊，小年輕不懂尊老愛幼啊……”
張國慶見了呵呵直笑，拉住易解放，笑道：“老人家，你起來吧，咱們有事說事，等會有人過來……”
老人低著的頭茫然抬起，“我腿疼，走不了路，我肚子餓，走不了路……”
張國慶嘆了口氣，將籃子放下，走到他身前扶起他，輕聲說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老頭子靠在張國慶身上聽了立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下來，使勁往他身上蹭，惡心得讓張國慶差點一拍而飛。
“沒了，我沒家了，大黃也死了，留下我一個孤寡老人活著有什么意思，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張國慶聽得眉心直抽，他是看這老頭怎么看怎么怪。按理這樣一個亂糟糟的頭發，一身補丁的邋遢老頭怎么也會有異味，這人倒好，身上還有好聞的藥香。
他示意要暴走的易解放等等，倆人靜靜地等著他身上的老頭子哭的差不多，也不吭一聲。
幸好人家也懂得適可而止，老頭緊緊拽著張國慶的衣服下擺不放，可憐巴巴地抬頭看著他，“我餓了。”
易解放算是看出來，這人不是神經病就是碰瓷的。他無奈地朝天翻了翻白眼，不用說，這哥們又要發善心了。
“大易，我們去前面吃碗面條。”張國慶也不想解釋，說完撐著老頭子邊走邊說，“老人家，我不問你是誰，有什么目的，我請你吃碗面條，我們就分開好不好？”
糟老頭哼了一聲，也不出聲，跟著他們倆人走了一段長路，終于到了一家飯店。
張國慶交了六兩糧票七毛五，要了三碗面。在等待的過程中，糟老頭又出花樣，他也不說話就一直可憐巴巴地看著倆人。
易解放被他煩得沒法，只能問道：“老人家，你又怎么了？我們還要趕著回校。你有事說事，沒事吃了快點回家。”
“我想吃雞蛋。”糟老頭瞄著竹籃，“人老不中用，想雞蛋都吃不到。這眼看沒幾天好活……”
張國慶無奈地喊停，“行了，你等會要幾個拿幾個。算我欠你的行不行？”
“我……”
張國慶見他又要扭扭捏捏上，趕緊喊道：“停！老人家求你了行不行？咱們有話直說，你別用這表情，我瘆得慌。”
糟老頭高興地連連點頭，“我要添肉！”
易解放看著驚得張大嘴的張國慶，樂得哈哈大笑。該！讓你爛好心。
張國慶算是被打敗了，他站起身無奈地說道：“行，我就當行善事替自己積德。”
“小五，多積點德，給我也來一份。”
“行，你們都是祖宗！”
糟老頭朝易解放翻了翻白眼，看著張國慶走了，他才問道：“那傻小子哪的人？”
易解放瞪了他一眼，想想又呵呵直笑，可不是傻小子。
“你也是傻小子！”
“老人家，你不厚道呢。我們好心請你吃面，你居然還笑話我們。”
糟老頭哼了一聲，撇開腦袋，“你們又不是給我養老。”
易解放無語地搖了搖頭，“得了，你老坐著，我去端面條。”
糟老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看向笑瞇瞇付錢的張國慶，咧嘴一笑，暗道自己這趟京城來對了。
吃過面條，還有那份添加的肉，糟老頭終于滿足地摸了摸肚子，笑瞇瞇地取出兩個雞蛋放在手上，一聲不吭地走了。
張國慶能注意到的，易解放剛才也注意到了，他們以為是哪家無聊的老爺子找樂子，只覺得好玩，也沒放心上，立即趕往學校收拾行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