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緩緩開動，車窗外黃慧敏跟著往前跑。
“干媽，保重！”周嬌大喊出聲。
周嬌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到，可該說的話，唯有保重能代表她的心情。
張國慶將孩子遞給她，自己放下兩邊中鋪，空間開闊，可以坐下，也方便他們母子躺下休息。
普通臥鋪特別狹窄，右邊車廂內還有光膀子的男同志來回走動，大嗓門一直不停跟人閑扯。
這次回程，張國慶夫妻倆人本不想用特權去軟臥，可終究還是有特殊照顧。只要看上中鋪空置的床位，不難想出劉明這個列車長還是很夠哥們。
張國慶知道這離不開自己與對方一直有往來，更離不開自己有個好岳父。左邊就是值班休息室，誰能買到這么恰巧的好位置。
很多事情，你不想欠人情都不行。比如趙傳光一家人。他們每次去縣城帶的東西，張國慶估計都是從兩個干弟弟嘴里搶下來。
比如趙大山，工作與人際關系上處處提點，更是讓自己提前入D，交接出一份完美的履歷表。
人情債最難還，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有沒有機會還。
“哥，你別發愣，趕緊躺下歇歇。”
張國慶笑著搖搖頭，“我不累。兒子，你乖乖躺好。”
“爸爸，大煙囪，好多好多爐子。”
張國慶視線順著兒子的手指看向窗外，荒山野外再也不是空蕩蕩一片，處處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土爐，靜靜聳立。
他想起墓群…….笑著搖搖頭。
周嬌抱起孩子，看向窗外。短短一年，外面的風景已改變，也不知下次回來又是怎么樣一番景色。
她時不時回應著孩子，聽著父子倆的交談聲，隨著火車前進，她開始惦記東北的家人。公公婆婆是不是習慣獨自生活？小弟是不是已經在他枕頭下發現信封？
劉明忙完手上工作，過來剛好聽到平安唱著兒歌，“小五，你兒子行啊。小平安，要不要伯伯帶你去走走。”
平安笑瞇瞇地搖頭，“我跟媽媽。我是乖寶寶。”
劉明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忙好了？快坐下咱們聊聊。這次還是跟往常一樣隨車回來？”
劉明搖搖手，“我就站一會，馬上又有人過來喊話。我這工作就是跟這輛車跑，它跑，我也跟著跑。”
“爭取讓車聽你跑。張叔不是就是這么過來…….”
周嬌在一旁聽著倆人閑扯，思緒開始飄遠。
“你在想什么？”張國慶送走劉明，回來好奇地問道。他剛才就發現周嬌難得神色迷茫，還有什么值得考慮深思？
周嬌笑了笑，“這日子怎么過得這么快，好像昨天我們還在商量要不要上學，一眨眼實現了。”
“嗯，平安那會那么一點點，現在也這么大了。”說完，倆人相視一笑。
廣播大喇叭傳來聲音：“旅客同志們請注意了，本次列車即將開飯。有要需要購買的旅客請準備好零錢。”
“爸爸，開飯。”平安抬頭尋找喇叭，還不忘提醒張國慶，好奇地睜著雙眼四處打量。
張國慶見狀，抱著他出來，用手指了指出聲口方向，“餓了先讓媽媽喂你吃點東西。等會有小推車送過來，我們馬上開飯。”
“小朋友，讓你爸爸帶你去餐廳，那里有好吃的菜。”這時前面一位中年人笑哈哈地看著走近的平安說道。
“爺爺好。”
對方驚訝地看著平安，“真有禮貌！”
張國慶回憶好一會，發現確實不認識對方。他笑道：“叔這是出差？”
“嗯。我們幾個和你們一樣終點站下車。”
張國慶朝剩下幾位點點頭，打聲招呼。要是沒猜錯，這幾位一定認識自己。始發站上來估計也就是省城哪個單位。
“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哈哈…有孩子要照顧，我就不打擾叔叔們的雅興。”張國慶連忙拒絕。就那么點酒一口沒了，幾個人輪流一口還舍不得喝完。他還真沒興趣。
“唉…沒酒也不好意思請你。往常小站還有叫賣高粱燒、不少吃的。這次過來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旁邊有人打趣道：“不怕，你請我們大家伙上餐廳，保管有酒。”
“一個熘魚片就一塊三，里面全是高價菜，不是我們這些人消費得起。”
張國慶見他們聊得熱切，笑了笑，抱著兒子離開。
過了一會，他驚訝的發現這次沒像以前那樣先購票再領飯，而是直接推著小推車開賣。看來改了制度。
“每人只能買一份。”
工作人員的聲音讓蠢蠢欲動的旅客泄了氣。
好不容易下了狠心，打算多買幾份帶回家給家人嘗嘗，如今希望破滅，說是不失望不可能。
看著高高壘砌的鋁盒飯，一陣陣香味傳來，臥鋪車廂的旅客們沒人舍不得花這三毛錢。不用糧票，能買到飯菜，也只有火車上。誰也不是傻子，如今給你錢，除了高價飯店，你去外面買，能買到？
周嬌付了三份盒飯錢，將兩盒蓋頭飯推給張國慶，示意他全吃了。自己抱著兒子坐到里面，喂孩子。
周嬌對這蓋頭飯很滿意。整個鋁盒飯有三分之二都是大米，上面大白菜夾著七八塊肉。三毛錢能買到這樣的菜色，真心不貴。
張國慶低聲說道：“其實這限制有漏洞。硬座車廂肯定有人舍不得花錢，也就是現在這樣的天氣容易變質，要不然托人買都行。”
周嬌聞言抿嘴悶笑，斜了他一眼，“呆子！”
“我沒說錯啊…”張國慶疑惑地看著她翻白眼。
“羊入虎口。沒等人家去取，估計都進別人肚子。什么東西都可以托人買，唯有大米飯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平安很快接嘴，“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周嬌聽了哈哈直笑，瞄著張國慶，朝平安問道：“你總結的不錯。狗拿耗子下一句是什么？”
“多管閑事。”
張國慶趕緊捂嘴，急忙咽下嘴里飯菜，朝周嬌翻了翻白眼。一時不查，又被這丫頭給鄙視了。
等列車員收走鋁盒飯，張國慶泡了杯奶粉，抱起孩子。他還得跟孩子好好談談什么是臟話，免得被媳婦給帶歪。
過去乘車時，夫妻倆覺得無聊。如今多了個孩子在身邊，增加不少樂趣，也不覺得旅途漫長，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