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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考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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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闈桂榜,張張揚揚貼了出來,富陽秀才吳安擠的人都扁了,總算趕在前面擠到榜前,高高提著顆心,從最上面,一個一個念到最后,呆了片刻,急急抬起頭,再從最上面,飛快的看到最下面,一張榜上,寫滿密密麻麻的人名,只是沒有富陽吳安這四個字。

  吳安是被人擠出來,連推帶搡,一直被擠到旁邊茶樓門口,絆到石頭臺階,猛的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才清醒過來。

  他落榜了。

  意識到落榜了,吳安頓時胸口堵悶的透不過氣,這一場考試,每一道題都出在他最懂的地方,每一道題,他都做過不止一遍,那篇策論,那篇賦,那幾首詩,他寫的心潮澎湃,那是他寫的最好的策論和文章,他不光是富陽的才子,他是兩浙路的才子,文會上,只要他出手,必定是頭籌,他怎么會落榜了?

  吳安呆呆怔怔的站在茶坊門口,茶坊里,一個秀才探頭看了看,叫了他一聲,見他沒有反應,轉身進去,片刻,四五個秀才出來,剛剛先出來看了一眼的秀才走到吳安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揮了下,“吳兄!”

  “啊?”吳安恍過神,看著眼前的人,呆了一瞬才認出來,“趙兄,你考中了?”

  “吳兄真會玩笑?”趙秀才一臉苦笑,“你都沒中,我能考中?論學問文章,我離你還遠著呢,沒想到你也沒中。這一場沒考好?”趙秀才關切道。

  “不是。”吳安喉嚨一哽,轉頭看向趙秀才旁邊幾位秀才,“諸位呢?有誰考中了嗎?”

  四五個人一起搖頭。

  “喲!這不是吳大才子么,怎么樣,金榜題名了?”茶樓樓上,兩三個錦衣華服的秀才,在一群小廝仆從的簇擁下,下樓出來,昂然走在最前一個秀才二十七八歲,一件玉色織錦緞長衫,手里搖著把古董折扇,一眼看到吳安,頓時眉毛飛起。

  趙秀才和其它四五個秀才下意識的往后縮,一直縮到和吳安并肩,又往后退了一步或是兩步。

  “你考中了?”吳安直視著織錦緞秀才,兩只手下意識的攥起了拳頭。

  織錦緞秀才仰頭哈哈哈哈笑起來,“在下才疏學淺,比不得你吳大才子,什么什么才冠江南,不過曲曲第八十九名,想來,以吳大才子高才,必定考了個榜首吧?啊?”

  織錦緞秀才一個啊字后,再次哈哈大笑,跟在他身邊的幾個錦衣秀才,也跟著笑的前仰后合。

  吳安死死盯著織錦緞秀才,突然冷笑道:“士之致遠!”

  織錦緞秀才一個怔神,“什么?這個時候,你還不忘了拽酸文掉書袋子?哈哈哈哈!”織錦緞秀才折扇啪啪拍著手掌,笑的愉快極了。

  吳安嘿嘿冷笑,緊挨在吳安身后的趙秀才等人,大瞪著雙眼,直直的瞪著織錦緞秀才,有一個幾乎和吳安并肩的秀才,突然猛一跺腳,憤然道:“豈有此理!你高中八十九名,竟然不知道士之致遠!”

  這會兒,來應試的兩浙路秀才,幾乎都集中在附近看榜,吳安是兩浙路秀才中的名人,這一會兒熱鬧,附近已經聚了不少應試的秀才,見這位高中八十九名的織錦緞秀才明顯不知道士之致遠什么意思,頓時嘩然起來。

  士之致遠,先器識,后文藝,是他們剛剛考過的題目。

  織錦緞秀才身邊,一個幕僚模樣的人,急忙上前,俯耳和織錦緞秀才說了幾句,織錦緞秀才臉色變了,強撐道:“我自然知道,后文藝么,老子不跟你這酸丁計較,咱們走。”

  織錦緞秀才和幾個錦衣秀才,帶著眾小廝仆從有幾分狼狽的急急走了。

  吳安攥成拳頭的兩只手微微顫抖,呆了一瞬,突然一個轉身,面對著已經聚集了不少的諸秀才,憤然無比道:“皇上即位以來,三番五次下旨,明律令清吏治,苦口婆心,屢次申明,科考乃國之基石,絕不容任何人玷污科考之公正,可我兩浙路,諸位都是一清二楚吧?自從唐帥司走后,日漸敗壞,如今,考號只論銀子,童叟無欺!那張桂榜,也是按銀取人,童叟無欺!

  兩浙路離京城不算遠吧?這里不是山高皇帝遠吧?為什么他們敢橫行無忌,肆無忌憚?為什么?

  不過是欺負我們兩浙路的學子沒有血性!

  我們兩浙路的學子,真沒有血性嗎?”

  吳安那句欺負我們兩浙路學子沒有血性喊出來,正在茶樓二樓一個雅間里看著熱鬧的郭勝,一口茶噗了出來,一邊亂摸找帕子擦嘴,一邊沖侍立在門口的董老三亂揮手,“快去,把人沖散,那個吳安,別讓他亂來,要搭進前程的,快去快去!”

  李章恒坐在郭勝對面,被郭勝猛噴出來的一口茶撩到,急忙抽出帕子先遞給郭勝,再接過小廝遞過的帕子,一邊擦著前襟噴上的茶水,一邊大瞪著雙眼,看著郭勝急的跳腳。

  “這個吳安,不簡單,這幾句話說的,我都要激動了。”看郭勝一迭連聲吩咐完,李章恒伸頭看了眼樓下,嘖嘖贊嘆。

  “這是個不簡單的,你看他問柳耀宗那句,這份明白,這份急智,極其難得,就是太急躁了。”郭勝緊擰著眉頭,看著已經混亂起來的樓下。

  “不平則鳴,本該如此。”李章恒對郭勝說吳安有幾分急躁了,有幾分不平,他太欣賞這個吳安了。

  “這個吳安是個遺腹子,他母親做的一手好針線,以此為生,吳家也不是什么大族,連個族都算不上,他不是你!”郭勝有幾分沒好氣的看著激動不已的李章恒。

  李章恒一個怔神,“先生這話,我不大懂。”

  “唉。”郭勝嘆了口氣,“這些事,你以后慢慢就懂了,我沒法說給你聽,這個吳安,真要挑起事端,他這一輩子,就絕了仕途了,不光絕了仕途,只怕要事事艱難。”

  “九姑姑……”李章恒滿腹不服,卻還是極其委婉的只說了句九姑姑。

  他九姑姑識人善用,用人從來都是不拘一格,九姑姑不會埋沒這樣的人才。

  “你九姑姑更不會用。”郭勝伸著頭,明顯十分關切的看著樓下的動蕩和混亂,他年紀大了,心卻軟了。

  李章恒一臉愕然,呆呆坐了片刻,突然呃了一聲,“先生,我有點兒懂了,這個吳安……”

  “盡力吧。”郭勝低低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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