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世進了東華門,看了看太子宮,猶豫了片刻,徑直往前,請見江娘娘。
江皇后正站在正殿廊下,看著堆滿天井兩側的各色怒放的菊花,江延世站在垂花門下,猶豫了下,從兩側滿是菊花的天井中間穿過,站在臺階下,沖江皇后長揖見禮。
“進來說話吧。”江皇后看著江延世站直上身,轉身進了屋。
江延世跟在后面進到正殿,江皇后屏退眾人,看著江延世,直截了當問道:“江陰軍怎么樣了?”
“家眷都趕進安福鎮內拘守,拿了四五千人,死了近千人,具體還沒清點出來,其余四處潰逃,都已經移交到唐繼明手里。馮福海帶站家眷家將,趁亂逃出,大約已經到海外了。”江延世答的十分詳細。
江皇后說不上來什么意味的哼了一聲。
“馮福海剛剛被人告到謝余城手里時,翁翁打發來喜命馮福海自殺謝罪,以給馮家其余諸人,求一條活路,前天來喜回到京城,說是,在安福鎮遇到郭勝身邊一個叫富貴的管事。郭勝從是永寧伯府李文山的幕僚,現在在秦王府參贊,秦王府很多見不得人的事,多是他經手,富貴是他手下極其得用的心腹。”
江延世多解釋了幾句,江皇后對郭勝知之不多。
“你的意思,馮福海的事,秦王府插手其中了?是江陰軍動亂之前,還是去挑動動亂的?”江皇后的反應快捷敏銳。
“馮福海叛亂,只怕怪不得別人。”江延世答的干脆,“陳家剛剛告發,馮福海就讓兒子馮英到明州求助,貪生怕死,不肯擔責。翁翁打發人走后沒幾天,他就聲東擊西,竄逃出海。”
江延世的話頓住,“不過,秦王府只怕是看到馮福海這樣的品性,預料到他的貪心怕死和無法無天,才挑起的利家案和冒功殺民案。”
江皇后沉著臉,江延世看著她,突然問道:“姑姑是不是知道什么內情?”
“嗯?”江皇后一個怔神。
“姑姑一直說,太后只有一個兒子,說太后恨皇上,恨您,恨所有的皇子,恨不得這些人都死了,姑姑為什么這么說?是不是有什么隱情?”江延世接著問道。
江皇后直視著江延世,一聲沒響。
“太后死的太突然了,無緣無故,要說心悸突發暴病而死,那她怎么知道自己要暴病而死,及時召進了秦王和秦王妃?你說過,眼看要落鑰,太后卻要召進大婚之日的秦王和秦王妃,你就趕到了萱寧宮,太后是當面把你打發出來的,那時候她沒有病倒,心悸發作,要么當時就死了,要么,就沒什么大事。”
江延世話說的極快,“太后臨大行,難道不是應該召見您和皇上,這樣才對秦王最有利,為什么她不見你?我覺得皇上進去時,太后已經死了,皇上不是太后召進去的,是秦王假托傳的話,這些,都太不合情理,是不是有什么隱情?”
“我不知道。”江皇后在江延世一連串的問話后,倒鎮定淡然下來,“我查了好些年,想了好些年,想不出有什么隱情。
我只是覺得不對,太后看皇上,看太子,看所有的皇子,再怎么親熱,都透著股子厭惡,好象,”江皇后頓了頓,眼睛微瞇,“她的兒子,孫子們,是一堆堆讓人惡心的污穢,我和大長公主說過一回,大長公主說,那是因為她一直病著,病了好些年,人就有點兒怪了。
這是混帳話,她看老二可不是這樣,單看她對老二,她是個慈母,絕不是個怪物,我查了二十多年,想了二十多年,想不出能有什么隱情。”
“那姑姑覺得,她想干什么?她想讓秦王干什么?”江延世沉默片刻,低低問道。
江皇后斜睨著江延世,“我說過,你們覺得我失心瘋了,她就想一件事,她想讓她厭惡的人,都死光了。”
江延世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最近,他也有了這種感覺,這種可怕的感覺。
“馮福海造反,是他自己自作孽,不能多怪別人。大哥因為這事日夜兼程趕進京城,言下之意,江家,太子,要是不替馮福海解脫這罪孽,就是江家的不是。”
頓了頓,江延世直視著江皇后,“馮氏和大哥一起從明州啟程,中途去了江陰,馮福海一家竄逃,接應之人,必定是馮氏聯絡的。她忘了她是江家婦,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這是要害死江家,害死太子!”
江皇后神情淡然,看著憤然的江延世,輕笑了一聲,“老大來找過我,我沒責備他,他是個有情有義的。至于馮氏,馮家把她嫁進江家,肯定不是因為她和老大情投意合,她嫁進江家,就是替馮家攀權攀貴,讓馮家百年昌盛,發揚光大,在馮家出事的時候,江家能伸手拉一把,現在馮家出了事……”
江皇后拖長聲音,笑了兩聲,“僻如江家出了事,你們肯定求到宮里,求到我面前,哪怕我要粉身碎骨,也得保全江家,保全你們,是不是?
你翁翁肯定會說:當初送你進宮,這些年江家傾盡全力支撐你,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今天?為了江家全族?
這樣的事兒,放到自家女兒身上,理所當然,怎么放到別人家女兒身上,就罪不如恕了?”
“姑姑。”江延世臉都青了。
江皇后咯咯笑起來,“不過呢,這事要是放到那位李氏親王妃身上,那就不一樣了,她肯定親自動手,把永寧伯府,把李家滅個滿門雞犬不留,以免連累了她和她的夫君。”
江延世一張臉由青而白。
“還有啊,三哥兒,我告訴你,李家姐兒不嫁給你,不是因為你身不由已,不是因為你不得不承擔什么,而是,你承擔的不夠,你要是太子,她早就嫁給你了。”
“姑姑昏頭了。”江延世甩下一句,轉身就走。
江皇后瞇眼看著江延世有幾分倉皇的背影,端起茶,笑瞇瞇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