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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7章 原來這就是衰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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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地靜默了下來,時間也就此停滯。

  唯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和輕嘯的寒風在悄悄的證明著世間還在運行。

  少年的雙唇凍得紫烏,但他的手掌心中卻全是汗水。

  他朝著深坑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心臟砰砰狂跳,腦袋嗡嗡作響。他死了?就這么死了?他很興奮,爺爺的仇終于抱了,老祖宗不用死了。他也有些失落,爺爺的仇本應該自己這個孫子來報。

  第二步、第三步,少年越走越快,最后近乎跑步般跑向深坑。

  隨著距離的靠近,老人的面容越來越清晰。

  老人又老了,額頭的皺紋更深,深得像一棵古樹的樹皮,臉色更加蒼白,白得像大雪坪上的白雪,毫無血色。

  “別過來”!老人一聲低喝阻止了正加快速度跑過來的少年。

  少年茫然的停下腳步,身體的慣性讓他繼續向前滑行了數米才停了下來。

  剛停下,少年就感覺到地面震動,震動從開始的難以察覺到慢慢的劇烈顫動,深坑附近的積雪肉眼可見的向上凸起,仿佛地底下有一個怪獸立刻就要破土而出。

  “回去”!老人大袖一揮,一股巨大的寒風撲面而來,少年仍然還處于盲然的狀態之中,借著寒風的力量輕點腳尖向后跳躍。

  就在他第一個跳躍落地之時,一聲如野獸般的吼聲從深坑之中沖天而上。

  緊接著,他看見深坑附近的積雪沖上了天空,黑色的石頭如炮彈般四向炸開。

  老人須發飄搖,大手在空中揮舞,將飛向少年的石頭盡數攔下。

  少年不敢停留,落地之后立刻轉身,埋著頭一路狂奔,直到跑回之前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再次回身,他看見陸山民的身形已經再次出現在了大雪坪之上。

  雖然距離較遠,但他仍然被震撼到無以復加。

  那已經不像是一個人,是魔鬼,全身被鮮血覆蓋,身上的氣勢壓抑得令人窒息。

  少年小時候曾在雪山之中遇見過野生的東北虎,此時,那人給他的感覺就如當年遇上那頭東北虎一般。

  老人牽起長袍抖了抖,剛才在為少年阻擋飛石的時候,有幾塊石頭砸在了他的身上,弄臟了他青色的長袍。

  “你傷得很重”。

  陸山民確實傷得很重,身上數不清的劃痕,隨著一呼一吸之間,鮮血從那些劃痕中滲透而出。

  古銅色的皮膚紅得鮮艷奪目,其中,黑色的經絡清晰可見。肩頭出肌肉撕裂,血紅的肌肉下,隱隱可見白骨。

  但是,他身上的生機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的旺盛。

  疼痛,死亡,會給人帶來痛苦和恐懼,但同樣也能給人帶來死而后生的抗爭。

  每一個肌肉細胞都不想死,它們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它們要奮起反擊,它們開始爆發出以往從來沒有過的力量。

  呼吸,全身的每一個肌肉細胞都在貪婪的呼吸,在集聚著力量。

  陸山民沒有說話,高高躍起,越過深坑,他要將全身肌肉細胞的力量傾瀉到老人身上。

  老人抬頭看著這具魔鬼般的身體,它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從天而降,竟然隱隱鎖定住了他氣機的運轉。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南山與陸晨龍一站的時候有過。雖然不及那股氣勢的強悍,但里面蘊含著的堅決和霸道半點不差,尤有過之。

  老人身形后閃,腳踏太極,雙手結印朝天。

  “再借我一道天地浩氣”!

  方圓之內,天地之間,氣機驟起!

  四面八方的氣機齊聚于老人雙掌。

  轟隆隆,驚雷炸響!

  氣浪鋪天蓋地,卷起千堆雪!

  陸山民身形還未落地,整個人彈射而去,墜落于數丈之外的雪堆之中,濺起漫天雪花。

  下一秒,那道鮮紅的身體破雪而出。

  他開始踏步狂奔,開始跳躍,開始拉伸手臂。

  氣勢疊加著氣機在空氣中撞出聲聲氣浪,拳頭打破凜冽寒風,破浪而來。

  老人雙掌翻飛,迅速結印,雙掌帶著天地之氣在空氣中卷起一個巨大旋渦。

  拳頭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砸下,仿佛要在天空中砸出一個洞來。

  “給我破”!

  天地間再次響起一道雷聲,陸山民的身體再一次被打飛出去。這一次,陸山民墜落之地更遠,在雪地之中砸得更深。

  老人須發震蕩,后退了一步,干枯的手指微微顫抖。

  陸山民再次從雪坑之中沖天而出,他傷得更重,鮮血連他的雙眼也染紅,但是,他身上的氣勢不減反增,身上的氣機雖散卻不亂。

  再一次,他發起了沖鋒。

  少年站在遠處,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戰斗。

  他天賦極佳,十二歲踏入易髓境,十三歲的時候就踏入易髓境中期,十四歲就穩固了中期境界,十五歲就踏入了易髓境中期巔峰。他與爺爺交過手,與道觀里的師兄交過手,也下山與一些窮兇極惡的匪徒交過手,他以為他懂得什么叫戰斗。

  但現在他明白,以前的那些所謂的戰斗,實際上與小孩子過家家無異。

  這種戰斗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視覺沖擊,更給他帶來深深的靈魂沖擊。

  他不明白,那人明明會輸,為什么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明會死,為什么還要反復的去送死。

  到底是什么樣的信念讓他悍不畏死,到底是什么給了他繼續下去的自信。

  要是在以前,他會認為這樣的行為是愚蠢和魯莽,但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愚蠢。

  向死而生,求死而戰。

  他更加憎恨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因為他殺了他爺爺,也因為他試圖打破天道,打破規則。這不僅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是一個不知敬畏,兇殘成性的野蠻人。他就像一個原始社會的野人,與兇猛的野獸一樣,身上充滿了動物的野性,沒有人類的文明。

  陸山民已經記不清自己發起了多少次攻擊,身上的劇烈疼痛已經讓他麻木,沉重的呼吸預示著體內的氣機已經近乎枯竭。

  老人已退出去不止一步,手掌的顫抖也更加劇烈。

  在這個世界上,借任何東西都是要還的,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向人借錢要還,向天地借氣依然要還。

  如果借錢不還,債主會找你麻煩,即便債主拿你沒有辦法,你也會受到世人的唾棄,受到世人的恥笑,從此以后,不會有人再愿意借錢給你,也不會有人再愿意幫助你。

  同樣的道理,向天地借氣也一樣還,拿自身煉化的精氣去還,還不還不上就的拿生機去還。

  老人的身體早在南山一戰之后就破了個大洞,雖然極力的修補,但仍然無法完全擋住體內精氣的流逝,他已經沒有足夠的精氣去還。

  面對陸山民的無休止的反攻,他勉強修補的漏洞已經完全打開,此刻他猶如四面漏風的墻,已經無法遮風避雨。這堵墻能不能屹立不倒,或者什么時候倒下,不僅僅取決于他自己,更取決于對方什么時候倒下。

  看似占據了絕對的上風,但他知道,這才生死之戰的開始。

  從這一刻起,意志力已經不僅僅是對陸山民的考驗,也同樣是對他的考驗。

  老人后退已經不止一步,陸山民沖鋒也同樣沒有之前的速度。

  老人的精氣在流逝,陸山民身上的力量也一樣在衰減。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爆發出最強悍的那幾拳之后,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空虛無力。

  盡管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盡管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盡管他很想躺下來休息。但是,他沒有停止,依然堅定有力的踏出堅實的步子,每踏出一步,雪地上都會留下一個鮮紅的腳印。

  起身、邁腿、踏步、小跑、狂奔、躍起、砸下······陸山民重復著之前的動作,整個身體砸向老人。

  老人結印的雙手劇烈的顫抖,“以老夫之命,再借一次”。

  “轟”!

  陸山民再次倒退飛出,在空中吐出一口鮮血,重重砸進雪地里。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起來。

  老人蹭蹭后退數米,身體搖搖晃晃堪堪站立不倒。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衰老無力。

  他這一生見過太多因衰老而躺在床上連起身也困難的老人,親眼見過太多因生機消逝連眼皮都無力抬起的老人。

  但是,作為一個活了一個多世紀的老人,卻從未體會到過什么是衰老。

  現在,他終于感受到了。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體內五臟六腑的衰老,是那么的無力和脆弱,那就像是一臺銹跡斑斑的破車,只要稍稍受到外力撞擊就會散架。

  他想走過去看看陸山民死了沒有,但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身體仍然停留在原地,這個時候他發現他的意識已經無法控制他的雙腿。

  老人就這么靜靜的站在原地,目光停留在陸山民墜落的地方。

  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的靈魂與他的肉體分離了。他仿佛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衰老的身體。

  “原來這就是衰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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