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子建回頭含笑道“你在想什么”?
高昌低下眼簾,避開納蘭子建的目光,“我在想三公子今天的談判是否順利”。
“哦”納蘭子建拉長聲音哦了一聲,轉頭繼續往前走。
“左丘能代表納蘭子冉嗎”?
“他們沒得選擇”。
“恭喜三公子”。
納蘭子建仰著頭淡淡一笑,“高昌,今天有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有,一個老頭兒”。
“什么樣的老頭兒”?
“一個收斂了氣息,看起來與普通老頭兒無異,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危險”。
“打得過嗎”?
高昌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打過才知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
高昌再次沉默,過了半晌說道“應該是他們”。
兩人默默朝著停車場走去,高昌落后幾個身位,眼睛不自覺的盯著納蘭子建的后腦勺。
來到停車場,高昌打開后排車位讓納蘭子建上車,自己坐上了駕駛室。
納蘭子建看著車內后視鏡,笑了笑,“你就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高昌的手落在啟動鍵上稍停了下來,沒有摁下去。“三公子的智慧自然是洞若觀火,高昌用不著解釋”。
納蘭子建呵呵一笑,“他們是真對我動了殺心了”。
“有我在,任何人傷害不了三公子”。
“你就那么相信我”?
高昌看了一眼車內后視鏡里的納蘭子建一眼,“高昌有罪”。
納蘭子建一雙桃花眼咪咪一笑,“何罪之有”?
高昌打開車門緩緩下車,在車外直接跪了下去,“我剛才猶豫過”。
納蘭子建放下車窗,撇了一眼高昌,“猶豫什么”?
“三公子智慧超群,才華無雙,必能戰勝一切來犯之敵,高昌不該懷疑三公子的能力”。
納蘭子建淡淡一笑,“高昌,你是真小人”。
高昌把頭低下去,“三公子慧眼如炬,沒有人可以蒙蔽你,我高昌更不能”。
“起來吧,我也從來不相信任何人的口頭承諾,我只看那人有沒有用處”。
高昌緩緩起身,沒有說任何表忠心的話,坐進了駕駛室。
另一輛汽車里,左丘面帶苦澀,納蘭子冉滿臉痛苦,納蘭振山坐在一旁雙眼緊閉,龐勝德開著車一臉冷意,坐在副駕駛的楚天凌默然不語。
納蘭子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跟他拼了,我就不信斗不過他”。
左丘眉頭緊皺,“子冉,硬拼有可能勝,但更可能一敗涂地,暫時妥協的至少還能握住大半個納蘭家”。
納蘭振山嘴角抽動,“那段視頻不能公開,否則納蘭家將會人人自危,人心就會散”。
納蘭子冉雙眼通紅,雙手抓住納蘭振山的肩膀搖晃,“二叔,事情明明是你做的,為什么要讓我和你一起背鍋”!
納蘭振山嘴唇顫抖,滿臉凄苦,閉著眼任由納蘭子冉猛烈搖晃。他沒想到,老爺子剛走,納蘭家就這么分裂了,他是個商人,幾十年在商界無往不利,沒想到輸在了子建一場小小的陷阱上。他不僅自責親手造成了這樣的局面,還為自己感到悲哀,原來這幾十年的無往不利都源于納蘭家這個大靠山大平臺,脫離了這個龐大的家族資源,原來他是那么的無能。而現在這個足以震懾無數人的龐大家族,在他手上分裂了。
楚天凌看著車內后視鏡里竭嘶底里的納蘭子冉,咳嗽了一聲。
“子冉,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你閉嘴!你有什么資格說話”。納蘭子冉咆哮的對著楚天凌怒吼。
左丘暗自嘆氣,“子冉,楚爺說得對,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的時候”。
納蘭子冉放開納蘭振山,抱頭痛哭。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左丘無奈道“家主還是你,星輝的董事長也是你,只是把沒有上市的公司全部讓出去,納蘭家還在你手上”。
“這不完整”!“我剛接手就出現這樣的事情,家族里的人怎么看我,商界的人怎么看我,我占據這么大的優勢,明明已經勝了,卻硬生生被子建給分離了,我還怎么服眾,他們都會在背后笑我”。
左丘一陣無語,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想著別人怎么看你。
“子冉,你現在要打起精神,能多爭取些人是些人,能少給點就少給點”。
“前面路口停車”。納蘭振山睜開眼,淡淡道。
納蘭子冉抬起頭,一把拉住納蘭振山的手,“二叔,你要去哪里,這個時候你不能一走了之”。
左丘在納蘭子冉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我們先回去吧”。
別墅大門洞開,門口殘留著淡淡血跡,兩側的迎客松歪倒在地,高昌移步擋在納蘭子建身前,一前一后緩緩走進大廳。
別墅大 廳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側翻了一地,地上到處是青花瓷碎片。
納蘭子建蹲在地上拾起一塊破碎的青花瓷,上面的血跡殷紅流淌,還沒有干。
高昌擋在納蘭子建身前,“三公子小心,他們有可能還沒走”。
納蘭子建目不轉睛的盯著手里的碎片,臉上的表情冰冷到極點,高昌下意識看了一眼他表情,不禁感到心里一陣寒意。
良久之后,納蘭子建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一步步朝二樓走去。
臥室里同樣是一片狼藉,阿英正躺在地板上,嘴角流著鮮血,臉色蒼白,氣若游絲。
高昌警戒的站在一旁,一雙虎目泛著精光。
納蘭子建緩緩走過去,蹲在地上,怔怔的看著阿英,看著她的頭發,看著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眉毛,時間就像停滯一般。
高昌在確定別墅里沒有太大危險的時候說道“三公子,送阿英小姐去醫院吧”
納蘭子建搖了搖頭,伸手抱起阿英,緩緩的將她放到床上,小心的為她蓋上被子,安靜的坐在床頭,繼續呆呆的看著她。
“你先出去”。
高昌轉身離開,走出臥室門的時候轉頭問道“要不要調取別墅監控,小區里肯定會有線索”。
納蘭子建搖了搖頭,“不用了”。
高昌本想問不找金不換了嗎,見納蘭子建神色異常,抬腳走了出去。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高昌走后,納蘭子建起身在臥室里緩緩踱步,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陽光照射在俊美的臉上,一陣心痛。
明月湖畔,納蘭振山看上去蒼老了很多。
“大哥,能給我講講子建嗎”。
納蘭振邦看得有些心疼,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想知道”?
“我只知道老爺子告訴我的,只知道我看見的,我想聽聽你看見的”。
納蘭振邦背著手,欲言又止。
納蘭振山喃喃道“大哥,納蘭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你我兄弟不應該再有任何隱瞞”。
納蘭振邦嘆了口氣,淡淡道“好吧,相信老爺子臨死前大部分都告訴了你,我就說說我吧”。
“當年家族的生意開始擴張,我去天京謀求新的發展。”
納蘭振邦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醞釀情緒,也像是在整理思路。
“那一年,那一晚,我在一次商業會談上認識了陸晨龍”。
納蘭振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本以為納蘭振邦會從影子講起。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納蘭振邦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神往之情,“那個時候你還在沈陽,之后接觸兩次也是后來敵對的時候了。在這之前,他是我眼中的英雄,我以能成為他的朋友而感到自豪”。
納蘭振山頓感詫異,這么多年,納蘭振邦從未在人前說過這樣的話。
“想不到你們還有這樣的交情”。
納蘭振邦苦笑了一下,“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掛在嘴邊。那個時候他也和我們的目的一樣,我們從沈陽到天京,他從江州到天京,都是為了拓展新市場,謀求新的發展。不同的是我們本就在天京有一定的根基,他來的時候卻是門路都找不到”。
“他的精力總是那么旺盛,很健談,雖然說話不像我們這般儒雅,但恰恰句句能打動人心,他有野心,但從來不恃強凌弱,哪怕是面對路邊擺地攤的小商小販也帶著真誠的笑容,他有抱負,但從來不卑躬屈膝,不管是高官子弟還是巨富商賈,一樣的昂首挺胸”。
納蘭振山在腦海里慢慢勾勒出陸晨龍的形象,高大威猛氣勢逼人,但臉上帶著春風般的微笑。
納蘭振邦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們成為了朋友,我沒嫌棄他的粗鄙,他沒嫌棄我的酸腐。他很好學,白天四處去找人談判合作,晚上去天京財經上課學企業管理,我們常常在學校外面的重慶火鍋喝酒,他的問題很多,什么問題都問,甚至很多問題幼稚可笑,但他從來都不怕別人笑他。”
“他跟我說他父親是個很有學問的人,但就是不教他學問,所以他要自學成才證明給他父親看”。
納蘭振邦面帶微笑,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
“對了,那個時候還有個天京財經的女學生,叫段一紅,經常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后”。
納蘭振山淡淡道“江州晨光集團董事長”。
“對,就是她”。
“到現在都沒嫁,陸晨龍的魅力到真不小”。
納蘭振邦笑了笑,“豈止是不小,是很大”。
“后來,我們同時認識了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很美”。
納蘭振邦眼中泛著熱烈的光芒,“美得我所讀過的所有詩句都無法形容,也找不出任何一樣事物可以比擬”。
納蘭振山皺了皺眉,當年家里已經給大哥訂了一門婚事,家里再三催促他回沈陽完婚,但是他每次都已天京事務繁忙為借口不肯回去,原來這里面還有這件事。
納蘭振邦抬頭望著天空,“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愛得無法自拔”。“她那個時候對我很好,主動約我吃放逛街,我本以為她會愛上我”。
著苦笑道“后來才知道,她接近我的目的是想打入納蘭家”。
納蘭振山皺了皺眉,“她是影子?”
“她寧愿背叛影子,寧愿丟了性命,也要和陸晨龍再一起。陸晨龍的魅力豈止是一般的大”。
納蘭振邦深吸一口氣,“陸晨龍的勢力其實還吸引不了影子,影子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們納蘭家”。
納蘭振山心頭震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陸晨龍得罪上影子完全是巧合”?
“陰差陽錯吧,影子原本利用她接觸納蘭家,誰都沒想到她愛上了陸晨龍。那樣一個隱秘的組織豈能允許成員輕易脫離,一旦脫離就意味著必須死。陸晨龍愛美人不愛江山,也一起走上了那條路”。
納蘭振山深吸一口氣,“你當年反對家族和影子合作,并不僅僅是因為理念上的沖突”。
納蘭振邦笑了笑,“對,影子殺了她,殺了他們,殺了我的朋友,殺了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納蘭振山眼神閃爍,“陸晨龍的死和我們納蘭家到底有什么關系”?
納蘭振邦笑了笑,“你猜到了吧!影子不會輕易自己出手,他們不僅請了境外的兩撥殺手,還請了我們納蘭家從旁協助,我們設計調走了道一和黃金剛,還收買了高昌袖手旁觀”。
說著冷冷一笑,“當年天京的業務進展并不順利,影子能幫給我們很大的便利,我雖然不同意,但老爺子和家族里的幾個長輩都求之不得”。
納蘭振山眉頭緊鎖,“影子開的條件就是讓我們協助他們殺死陸晨龍夫婦”?
納蘭振邦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嘲諷,“可笑吧,幾百年的名門望族,書香門第,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祖訓家風,竟為了利益甘做幫兇”。
納蘭振山閉上雙眼,良久之后說道“原始的積累免不了血腥,老爺子并不見得就錯了”。
納蘭振邦嘆了口氣,“老二,你還真是愚孝啊”。
納蘭振山轉頭看向納蘭振邦,“當年陸山民是怎么活下來的”?
納蘭振邦笑了笑,“你猜得沒錯,是我暗中通知當時正在天京的風浪,還好,總算是趕上了”。
納蘭振山面帶怒容,“大哥,陸晨龍因納蘭家而死,陸山民必然要報這個仇,江州薛家的結局歷歷在目,你給納蘭家留下了一個天大的禍害”。
納蘭振邦沒有理會納蘭振山的憤怒,繼續說道“至于子健,天生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他也喜歡纏著我給他講故事,然后我就把這些事情改編成故事講給他聽”。
“納蘭振邦”!納蘭振山抑制不住咆哮怒吼,“一切都是你在搞鬼,納蘭家的今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納蘭振邦苦笑道“你說得沒錯,我潛移默化的給子健灌輸這些東西,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做成我做不到的事情,他沒有讓我失望”。
納蘭振邦沒有理會氣得七竅生煙的納蘭振山,繼續說道“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子建聰慧,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聰慧,包括我。當年他才多小啊,我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真沒想到這小子聰慧大過天,那么小就聽明白了,那么小就從這些零碎的故事中聽懂了,那么小就開始布局了”。
納蘭振山氣得渾身發抖,“你留下陸山民這個禍害,教唆子建分裂家族,納蘭振邦,你是納蘭家的罪人”。
納蘭振邦滿臉無奈,“當年他還是在襁褓中的嬰兒,怎么能是禍害。子建并不是我教唆的,他有他的堅持”。
“你是家里的老大,你一手種下了禍端,難道就能心安理得的呆在這里教書”。
納蘭振邦苦笑道“老二,不是我不想管,他們早已跳出了我的棋局,我已經管不了了”。
“那你就看著納蘭家毀滅”!?
納蘭振邦搖了搖頭,“沒有毀滅哪有重生,不沐浴烈火哪能成就真正的輝煌。到底是毀滅還是重生,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那子冉呢,他可是你的親兒子”!
納蘭振邦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子冉只適合讀讀書研究一下學問,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把他打壓在最下面,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參與這些事情,安安穩穩的當個富家公子。是你們把他扯入了這個漩渦之中”。
納蘭振山哈哈大笑,笑聲悲涼而滄桑,“納蘭振邦,你是罪人,你是納蘭家的罪人”。
納蘭振邦臉上露出淡淡的歉意,“老二,我求你一件事情”。
納蘭振山轉頭狠狠瞪著納蘭振邦,“你想讓子冉退出”?
納蘭振邦迎著納蘭振山充滿恨意的眼神,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老二,如今這個局面子冉應付不來,只有你才有可能救納蘭家”。
“不”!納蘭振山發出憤怒的怒吼,“要死,我也要拖著子冉一起死”,說著發出咯咯冷笑,“納蘭振邦,我不好過,納蘭家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