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禮坐在辦公室里,手里拿著文件,但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的心里有些煩躁,這種煩躁從陸山民進入江州開始就有了,只是最近這種煩躁越演越烈。
由于他并不贊成斬草除根的原因,所以這次薛家設的局他并不知曉。但隨著一系列事件的發展,他已經隱隱猜到了其中的關節。
二哥的隱忍是為了等待一個絕殺的機會,這個機會現在來了。
薛禮眉頭緊皺,與陸家的恩恩怨怨還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三十多年前陸晨龍這條過江龍毫無征兆的進入江州,先是挑戰江州所有武館的高手名聲大振,緊接著與薛家老爺子一戰,更是奠定了江州武術界第一人的地位。
陸晨龍裹挾著巨大的名聲開始涉足商界,最開始倒賣服裝,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步涉及外貿運輸建筑房地產礦業等行業。他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蠻橫無理的打破江州原有的格局,讓江州所有本地名門望族措手不及。
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一陣春風吹過,民營企業像雨后春筍般冒出頭來,很多人崇拜那個年代白手起家的企業家,其實普通人不知道,那個年代看似白手起家的大家族,實際上絕大多數本身就是出生于名門望族。在那個閉塞的年代,普通人哪里能那么敏銳的嗅到春風中金錢的味道。
但陸晨龍不是,他算是一個真正的白手起家的人,而且還是壓過了江州本地地頭蛇的過江龍。
那個時候的法律還不健全,很多時候誰的拳頭大,誰的嗓子亮生意就是誰的。
薛家老爺子敗給陸晨龍之后不久就舊傷復發郁郁而終,薛家一步輸步步輸。再加上陸晨龍很會籠絡人心,又野心勃勃敢打敢拼,短短幾年時間就隱隱壓過了薛家,成為江州第一大實業家。
薛家本就因薛老爺子的死耿耿于懷,在生意競爭上又處處受挫。那個時候就把陸晨龍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二哥薛宇接手薛家后,更是以搬到晨龍集團為人生最大目標。
薛家從此開始步步為營精心布局,一方面聯合江州的企業圍獵晨龍集團,一方面四處收羅各方高手。向問天就是在那個時候加入了薛家。
薛禮不得不承認薛家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薛宇,自從他接手薛家后,薛家開始蒸蒸日上。那個時候他的年齡還不大,所做的事多是跑腿打雜。但他知道二哥和當時還在世的三叔還有四叔精心布置了一個大局,這個局里不僅涉及到江州的企業,還涉及到北方的納蘭家和金家。
那個時候陸晨龍野心勃勃進軍北方市場,挑戰了納蘭家和金家在北方市場的霸主地位。自然也就得罪了這兩個北方的大家族。
但這一切,不過都只是商業上的競爭。沒有必要冒著殺人的風險。
對于陸晨龍的死,他不止一次問過二哥,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陸晨龍的死與薛家無關。
這件事情當年江州市成立專案組調查了很久,也確實排除了納蘭家、薛家和金家的嫌疑。至此他才打消了懷疑,想到以陸晨龍囂張跋扈的性格有別的仇家也很正常。只是這個仇家是否與這三個家族有接觸就不得而知,而且陸晨龍的死也死得太是時候了。
但不管怎么樣,陸晨龍的死受益最大的就是這三家。陸晨龍一死,樹倒猢猻散,薛家之前的布局得以順利實施,如愿以償的吞并了陸晨龍在江州的產業。納蘭家和金家也順利吞并了陸晨龍在北方的產業。
所以在薛禮看來,薛家只是奪了陸家的產業,與陸山民并沒有殺父殺母之仇,雖然也是一樁大仇,但還沒有到非要生死相搏的地步,至少是有機會談判的。
他不是很贊成二哥非要斬草除根的做法。在他看來這種做法已經不符合這個時代,已經超越了商業的范疇,而且一旦出現差池被人抓住尾巴,將會把薛家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薛禮在辦公室里坐立不安,這些年來向問天一直在二哥身邊形影不離,但是今天他沒看到向問天,打薛猛的電話也沒人接。他有些擔心,擔心二哥一錯再錯下去,就真的成為生死大仇無法挽回。
薛禮滿懷憂慮的沉思良久,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朝董事長辦公室走去。
長期殺牛的人,人還沒靠近,牛就會流露出不安的情緒。長期殺狗的人,再兇猛的惡狗見到他也會四股戰戰。這就是動物對危險感知的第六感。
人也有第六感,只是如今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長期借助于現代化工具,已經喪失了對這種無影無形的第六感的感知能力。
陸山民不僅是獵人出身,天生對危險有著本能的感知,而且他現在已經是易髓境中期的巔峰,這種第六感比當初進入金三角的時候還要強上很多。
殺氣,陸山民敏銳的聞到了前方傳來濃濃的危險味道。
“停車”!陸山民大吼一聲。
黃楊皺了皺眉,“怎么回事”。
“快停車”!陸山民再次暴吼,開車的民警才一腳剎車停住了車。
陸山民面色凝重,冷冷的看著前方千米左右兩側的小山坡。“前方有殺氣”。
黃楊抬頭透過 前擋風玻璃看向遠方,眉頭微皺,本想打趣說你武俠看多了吧,咳嗽了一聲說道:“陸先生,你疑心太重了,我什么也沒感覺到”。
“立刻掉頭”!陸山民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見黃楊依舊神色疑慮,陸山民沉聲道:“不想全軍覆沒就立刻給我掉頭”。
開車的民警看了看陸山民,又看了看一臉為難的黃楊,感到莫名其妙,等著黃楊下命令。
忽然間,陸山民感到心頭一緊,大吼一聲“趴下!”
不過已經為時已晚,就在他喊出聲的同時,遠處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剎那間駕駛室擋風玻璃炸裂,正回頭看著黃楊的開車民警腦袋應聲炸開,紅的白的濺了一車。
“有狙擊手,趴下”!黃楊愣神了一下,扯開嗓子大吼。
黃楊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刑警大隊隊長,立刻冷靜了下來。對身邊的民警喊道:“對方狙擊手是個神槍手,通知前面一輛車上的人不要亂動”。然后立即打電話尋求支援。
陸山民凝神屏氣,“黃隊長,殺手應該在一千米以外的兩側小山坡上,頂多兩三分鐘之內就能圍過來,支援是來不及了”。
黃楊面色鐵青,“近距離作戰我們可以依托汽車堅持一陣子,麻煩的是山坡上的狙擊手限制了我們的活動范圍。對方的狙擊手此刻肯定瞄著這輛車的車門位置,我們得想辦法先下車”。
陸山民突然眉頭緊皺,面色蒼白。“不好”!
“怎么了”?
“后方也有人圍過來,你趕緊打開我的手銬”。
黃楊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么多,趕緊打開陸山民的手銬,從開車民警腰間抽出手槍遞給陸山民“拿著”。
陸山民搖了搖頭,“我不會用槍,你有沒有匕首之類的東西”。
黃楊點了點頭,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遞給了他。
前方警車停下之后,唐飛就讓車隊停了下來。忽然間的槍聲大作讓唐飛大驚失色,大吼一聲,“所有車圍上去擋住山民哥的車”。
“砰、砰”又是兩聲巨響,前方一輛車的司機中槍,車子失去控制側翻在路中央。
唐飛怒目圓瞪,掏出手槍大吼,“撞過去”。
后面四輛車撞在前方側翻的車輛上,硬生生擠了過去把陸山民所在警車從四面圍了起來。
唐飛打開車窗大喊,“山民,你有沒有事”?
陸山民大喊,“小心,對方不止一個狙擊手”。
千米之外的山坡上,帶著墨鏡的男子冷冷一笑,“雇主說這小子是個高手我還不太相信,想不到他對危險的感知強到如此程度,這么遠的距離也能感覺到”。
說著朝一旁的人招了招手,“狙擊手留下,一個專打冒頭的人,一個專盯我們的目標,其他人跟我走”。
陸山民腦海里飛速運轉,殺手事先肯定從薛家那里了解了他的能力,先是在前方阻擋去路,后面的殺手埋伏在很遠的地方避開了他的感知,當前方槍響的時候才追過來。前方的殺手兩三分鐘之內就能趕到,后方的殺手估計五分鐘左右也能趕過來”。
黃楊也是滿頭大汗無計可施,心里暗罵薛宇王八蛋連他也要一鍋端。
陸山民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黃隊長,殺手的目標是我,只有我逃出去引開他們,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黃楊先是點了點頭,緊接著又猛搖頭,“對方兩把狙擊槍瞄準你,怎么下車”。
陸山民稍微抬頭看了下四周,最危險的瞬間是下車的那一瞬間,相信兩把狙擊槍此刻正瞄著車門方向,不過唐飛等人開過來的四輛車在一定程度上擋住了對方開槍的路徑。低著頭下車應該問題不大。
“現在有外圍的四輛車做掩護,低著頭下車應該沒問題”。
“下車之后呢”?黃楊不可思議的看著陸山民,他可不想陸山民死,如果陸山民在路上被截殺,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不相信陸山民下車之后就能躲掉兩個狙擊手的狙擊。
陸山民腦海中迅速權衡,江州不比金三角,也不是馬嘴村,更不是大城市,沒有那么多山石樹木和建筑物作為掩護,離這里最近的山坡就是千米之外殺手隱藏的地方,那個地方顯然不能去,其他地方都是一馬平川的農田,能躲過第一槍,第二槍,能躲過第三槍第四槍嗎。
他沒有把握,但他必須這么做,如果不冒險一試,等殺手圍過來不僅他會死,唐飛和他帶來的兄弟也會死,車里的警察也會死。
陸山民看了眼左側汽車里的唐飛,咬了咬牙,“不試一試我們全都要死,我把殺手引得足夠遠,你們活下去的幾率就越大。下車之后就看天意了”。
說著對著唐飛喊道:“唐飛,讓兄弟低頭這從里側下車,以車身作掩護準備戰斗。呆會兒一切聽從黃隊長指揮”。
大敵當前,唐飛心潮澎湃,沒有細想陸山民的話,放聲哈哈大笑。“山民,今天我們兩兄弟終于可以再次并肩作戰”。
陸山民一把握住黃楊的手,眼神中充滿堅毅和懇求。“黃隊長,我的兄弟就 交給你了。這次如果能逃出生天,以往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黃楊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觸,“你真有把握在一馬平川的平原躲開兩個狙擊手的狙擊”。
陸山民把心一橫,“賭一賭”。
山坡的另一側十公里之外,兩個人形巨獸渾身浴血。
黃九斤一次又一次猛沖,薛猛頂著巨大的壓力一次又一次的把他阻擋下來。
隨著遙遠的地方一聲狙擊槍聲響起,黃九斤牙呲欲裂,爆喝一聲,一拳狠狠砸下薛猛。
“給我滾開”!!!!!!
薛猛死死的咬緊牙關,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拼盡全力一拳打出。
“砰”!
薛猛后退三步。
黃九斤氣勢如虹,像一臺永遠不知道疲憊的永動機,上前兩步一拳接著一拳。
薛猛、喘著粗氣接連后退,仍然死死的封住黃九斤的去路。槍聲響起,只要在堅持十分鐘陸山民就死定了。
兩公里之外,薛涼拿著高倍望遠鏡看著這場巔峰之戰,眼里既是震撼又是擔憂。他有些擔心薛猛會扛不住,但又不能前去幫忙。不是不想,這樣的對決他壓根兒參與不進去,貿然卷進去反而會成為累贅讓大哥分心。
“龍叔,你說大哥能扛得住嗎”?
一旁的老人正是當初和他一起進入金三角的龍云。
“能逃脫黃九斤追殺的人可能還有那么幾個,但能和他硬對硬硬抗的人,普天之下恐怕沒什么人了。大公子頂多還能抗二十分鐘就攔不住了”。
薛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說父親為什么不再請一隊殺手狙殺黃九斤”?
龍云搖了搖頭,“二公子,這次請這么大批境外殺入進入華夏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了。更何況先不說大公子在場,狙殺了他薛家不好撇清關系。就這中激烈程度的對戰中,沒有哪個狙擊手能保證不會誤傷了大公子”。
“可恨我幫不上忙”。
龍云皺了皺眉,“二公子,今天過后就暫時不要出門了。陸山民一死,這人要是發起瘋來,后果不堪設想”。
山坡的另一側幾公里之外,盛天望向前方槍聲傳來的方向,眉頭緊皺。他不是不想動手,但剛才向問天身上故意流露出的氣息令他感到心悸,他知道自己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為什么非要趕盡殺絕”?
向問天淡淡一笑,“薛家畢竟奪了他們家的家產,不在他還沒完全成氣候之前干掉,難道還要等著他成了氣候來報仇”。
“你就不怕做得太絕,逼得道一等人狗急跳墻”?
“怕什么?他們要逃還真拿他們沒辦法,我反倒怕的是他們不來。只要他們敢來,多的是陷阱等著他們,大不了最后犧牲幾個薛家子弟,能換來永久的安心也不是不值得”。
“你就不怕遭報應”?
向問天淡淡一笑,“說道報應,陸晨龍和海中天才是真的遭了報應”。
盛天眼中精光閃爍,冷冷道:“你們背后到底是什么人,海爺的死,你們知道多少”。
向問天淡淡笑了笑,“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凡是知道的人都死了。”說著呵呵一笑:“比如陸晨龍和海中天”。
盛天身上的氣息陡然攀升,“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啰”?
向問天絲毫不在意盛天突然斗升的氣息,淡淡道:“我還活著,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二哥”!薛禮沒敲門,直接推開了薛宇辦公室的門。
薛宇正在和秘書交代事情,皺了皺眉朝秘書揮了揮手,“你先出去”。
“二哥!收手吧”!薛禮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
薛宇滿臉不悅,“三弟,這件事情你就不用過問了”。
“二哥”!“這件事情稍有差池留下蛛絲馬跡,警察查起來我們薛家會招大難的”。
薛宇冷冷道:“向問天和薛猛只是去攔路,不會親自參與。這批殺手是境外的專業殺手,在國際上信譽很高,一旦被警察抓住就會服毒自殺,不管事后能不能逃出境內,對我們都不會構成威脅”。
“二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即便警察找不到證據,但江州的大佬不會懷疑到我們薛家頭上嗎?以后他們會怎么看待我們,怕我們,敬我們,防我們。這都不是好事情”。
“夠了”!薛宇冷喝一聲。
薛宇眼神冰冷,強行忍住怒氣,接著又嘆了口氣。“三弟,你的心太軟了,陸山民已經成了氣候,我們現在不殺他,他早晚會成為我們薛家的禍害。你忘了八年前圍獵海家的那幾個東海家族嗎,正是因為沒有斬草除根,事后全部被海東青連根拔起,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不能婦人之仁。這件事情之后造成的不利影響我會想辦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