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庭的二重天,由數十個不同的領域統合而成,在這里,沒有上下的概念,只有“整體”和“部分”的概念。
數十道縱橫交錯的“馳道”將這些領域串聯,在最中心的部分,便是整個二重天界的核心區域,也被稱為“驚瀾座”。
因為所有的仙家修者都會到此地,集中在這里,交流功法,商討宗門機要,又或者是,密謀大事。
而今,整個神庭之內,最重大,最機要之事,莫過于“肅清行動”。
自上而下的肅清行動,已經逐漸從一重天,蔓延到了二重天。
一重天的情況,自然沒有人知曉。
雖然一二重天只是相隔咫尺,但是這寸步之間,卻是一念天堂,事實上,從沒有人真的接觸過上面的人。
在二重天這里,就是所有修者能夠觸碰到“最高”但地界。
誠然,他們見過的最強者,到“星隕”這個級別,就已經封頂了。
因此,當第一抹戰火自上而下,率領統管正義之師的“圣者”再度出現在這些領域的核心“驚瀾座”時,整個二重天的原住民,只能感覺到絕望。
作為修者,他們的實力本身應該不弱。
但,這是以前。
在神庭徹底普及飛升的管理制度后,實力的壁壘就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高強。
萬年時光荏苒,卻再無一人能夠突破這一層天界的隔閡,升入神庭的最高府——一重天的云上之苑。
自此,修行者的終點和句號,似乎也很是明晰地劃分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哀,萬年的平靜,代價是什么呢?
是——地獄的低鳴。
轟隆隆。
隨著一聲雷鳴,從驚瀾座的軸心,裂開一個碩大無比的縫隙。
狂躁的暴風之眼,打開一個突兀的風穴。
這風穴飄忽之間,已經漲大得不像樣,吞噬了整個夜色隆重的驚瀾座,將繁華的景象一并破壞,原本祥和的二重天,在一瞬間陷入了驚愕的冷漠中。
這冷漠,并未持續太久。
幾乎是在整個空間崩塌的瞬間,一隊氣勢逼人的戰甲天馬縱隊,整齊而又端莊地從這裂開的門扉之內出現。
他們的出現,讓整個二重天陷入沸騰。
一開始,是寄予希望的歡呼。
“是圣者大人!”
有人呼喊。
“不止!是好幾個執法隊的圣者!他們幾乎聚齊了!我認得好幾個!”
有人還覺得不過癮,便要將此事大聲嘶吼著喊出聲來,仿佛要讓這個消息頃刻間傳遍整個二重天,另外再補上一句:
“救星來了!”
也當真有人這么認為,畢竟,三重天的戰火和憤怒,已經澆灌而來,自從九界之下出現了一個“造反”的葉楓,整個世界仿佛就不安分,不清凈,甚至,不和諧了起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下賤的卑劣種,那群不知羞恥永無知足心的人類的不對!
所有人的心里似乎都抱持這樣的想法。
“圣者大人駕到!!”
一個做模作樣的孩童很是自豪,他站在裂開的時空之門前,高舉雙手,滿臉洋溢興奮和得意的笑容,并且還自鳴得意:
“我長大了,也要成為執法隊的成員!替天行道!”
他的聲音稚嫩而清脆,嘹亮之中帶著一抹童真,像是一聲清亮的號角聲。
然而……
這份安寧和希望,并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
一匹驕縱的白馬從門扉當中,甩著碩大無朋的腦袋,噴出股股灼人熱氣,但是馬背上流露出一種令人哀傷的古怪氣息,噴灑在這小孩童的身上。
接著,一道寒光閃過。
骨碌——
一顆圓滾滾的血色人頭滾落在地,失去支撐的孩童啞然,身子僵硬地軟了下去。
刀鋒上還沾著稚嫩而黏稠的血液。
歡呼聲,終于消止了。
血氣逐漸蔓延,濃烈的腥臭味仿佛在一瞬間激活了所有人恐懼的意識,在冰冷的沉默之后,第一聲爆發的尖叫與吼聲像是澆了鍋底的熱油,瞬間炸開。
“寶!!!”
是那孩童的母親,她呆滯的一雙瞳孔里釋放出驚人的憤怒和驚愕,并且在一瞬間轉化為難以理解的力量,她驚悚的尖叫著,邁開步子,沖著首當其沖的士兵撲去。
金鐵的鋼甲從上而下,士兵的身上包裹著厚實的甲胄,與甲胄一樣冷冰冰的語氣隨之傳來:“蒙恩主特赦,肅清行動,正式展開!”
一聲令下,暴戾的吼叫聲,伴隨著通天徹地的馬蹄鐵響,在一瞬間搖動整個大地,自上而下,從天而降,這樣一支威武雄壯的奇兵,釋放出冷冰冰的冷漠氣息。
他們手中的兵器,就像是麥田當中的鐮刀,將整整齊齊的稻子一排排徹底斬除,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收割的,是人頭。
踏踏踏。
奔波的馬蹄聲此起彼伏,沖天而起的血霧澆灌在冰涼的天空,無數的人頭升升落落,滾在地面之上,將二重天的大地徹底渲染成一片血紅。
一支蠕動的黑暗氣勢,猶如凝練的滾滾江河,洗刷整片大陸,只是頃刻間,這股撼天動地的力量,就踏碎了山河,撕裂了白晝,腥風血雨,滾滾而來。
這一幕,葉楓看在眼里。
他們六個穿過虎座峰,不敢太過聲張,只好按部就班,從山上行過,來到驚瀾座——準備從這里想辦法回三重天。
但是,六個單薄的身影,見到這一場情形,臉色卻沉了下來。
他們靜靜看著彌漫的血氣,順著清晨的薄霧,將整個天空染成了低沉的赭紅,卻深深感覺到一股無能為力的悲涼。
是啊,除了看著,他們能做什么?
那雖然只是“執法隊”的鐵甲之師。
即使他們六個深受重傷,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然而,一旦開戰,就意味著暴露了他們的意圖和行蹤,在一切都不明朗之前,挑釁無上帝都底線,毫無疑問,是在自掘墳墓。
但是……真的,就這么看著么?
所有人都沉默著,靜靜凝望眼前這一幕,血水的污濁之氣甚囂塵上——神庭一邊收割這些性命,一邊將他們體內的精元收為己用——人命?
并沒有任何價值,在他們眼里,這些行走的皮囊,也真的只是某種頗有靈智的容器而已,斬殺容器,并不能對他們產生任何情緒上的動搖。
過了好半天,賈仁義才慢悠悠地從嘴里問出一句話來:“……現在……怎么辦?”
他看向葉楓。
“什么怎么辦!”穆志飛捋起袖子,“跟他們拼了,媽的,這幫禽獸!”
“拼了……”賈仁義反復咀嚼這兩字的含義,末了搖頭:“說得簡單,即使我們對付得了這幫禽獸,無上帝呢?誰又能是他的對手?”
眾人都不吭聲了。
是啊,誰能是這怪物的對手?
然而,葉楓義無反顧地上前去——這與他事先決定的方向并不一樣,顯然,他似乎決定出手,沉穩地握著手中長劍,劍鋒似乎能夠傳達出他此刻隱忍不住的憤怒。
葉楓抬起手,似乎正要出手。
賈仁義猛的抓住了他的腕子,使勁沖葉楓搖頭:“別沖動!”
“沖動?”葉楓的聲音低沉之中,帶著一種無法克制的顫抖:“不,賈兄,我只是——單純地想要殺了這些人而已。”
他的劍鋒發出微微的鳴叫聲。
“葉楓!”賈仁義怒吼:“你這樣算什么?他們的死活跟咱們有什么關系!你別忘了,若是我們死在這里!誰,能對抗神庭?”
葉楓回過頭,看向賈仁義,眼里的神態十分堅決:“因為我拿下界生命來要挾神庭,為了先下手為強,他們才提前發動了肅清行動,這件事,我有責任!”
“但他們遲早也會采取動作,這不能全怪你,你忘了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安全離開這里,不是么!?”
賈仁義奮力抓住葉楓的臂膀。
但是顯然,這已經不怎么起作用來。
憤怒。
也是一種力量。
葉楓的身體覺醒了自然靈氣,這種力量,會伴隨著靈魂的波動,產生奇妙的反應,而葉楓的情緒,不可遏制地產生了這樣強烈的顫抖,連同他的劍意,發出了龍吟一般的高亢叫聲。
這叫聲,像是怒吼,又像是某種東西覺醒時候的“驚天地泣鬼神”。
賈仁義盡全力阻攔葉楓,也感到力不從心。
他自身修煉數百年的靈氣,居然抵不過葉楓一個朝夕的領悟!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寡言的劍痕卻突然采取來行動,他的身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更不是此時的賈仁義能及。
“九頭龍閃!!”
嘶鳴的吼叫聲,伴隨著九頭陰影當中的巨龍,巨大的劍勢猶如鋪天蓋地卷來,氣吞山河的波瀾雖然在這黑色鐵甲的大軍洋流之下顯得微不足道。
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力量,卻如同一根銳利的銀針,摧枯拉朽似的撕破了整個神庭的縱隊,從中將整齊的軍隊撕開一個碩大的缺口。
而就在賈仁義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瞬間,葉楓也借機掙脫了他的控制。
“好!劍痕,后背便交給你咯!”葉楓臉上洋溢著興奮神色,也一個縱身挺身而出。
兩人的劍勢組合在一起,爆發出更加恐怖的實力。
而就在他們幾乎要全滅神庭的執法神將之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位于驚瀾座的“天維之門”被人為開啟,連通二三重天的通路,也就此大開。
賈仁義一跺腳,跟穆志飛他們一道帶著傷員跟上。
葉楓欺滅了軍隊的陣勢,也覺得是時候回去了,于是調轉身姿,正要沖破阻隔,進入天維之門。
卻沒想到,從那門后,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別來無恙啊,葉楓。”
這聲音柔和低沉,聽不出一絲暴躁或是殺意。
但是,葉楓卻覺得毛骨悚然,冷汗直下。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