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著,飄蕩著,李艷陽看到一座山。
感知越來越強烈,他知道,趙開疆就在這里。
這家伙果然很隱蔽,沒有在家做法,也沒有在門派內,而是選擇在這山上。
一路飄蕩而上,李艷陽果然看到了人影。
人不算多,也就十幾個,他們圍成一個圓形站定,正中間有一個方桌,桌上燒著香,掛著各類符紙,桌前站著一個人,身穿黑白道服,手上一把桃木劍,正在迎風揮舞,正是趙開疆。
再次看到趙開疆穿著道袍施法,李艷陽覺得這家伙真的很差勁,穿道袍感覺也很猥瑣,和自己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剛才臨空俯視自己,雖然只是端坐在那里,但在道袍的映襯下仍然很有美感,可比此刻的趙開疆看著舒服的多。
他真想說一句,道袍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哪怕你是真大師,也未必能駕馭得了。
想要接近趙開疆,不需要沖破十幾人的包圍圈,因為現在他們不在一個維度上,飄蕩來到趙開疆頭頂,李艷陽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疑問想問,但他不著急,也不能著急。
因為他必須一擊得手,否則他干不過趙開疆,因為他是一縷靈魂,沒有真氣,而趙開疆的老本行,就是專干靈魂的,一個符紙就可能讓自己萬劫不復。
李艷陽默默的看著趙開疆,見他正在專注的施法,思考著計劃的可行性。
一番思慮,李艷陽知道也別無選擇,于是平靜一番,突然一聲暴喝,一個來自靈魂的聲音直接傳向趙開疆的神海,撞向他的神識。
“趙開疆!”
天地之間在這午夜分外靜默,趙開疆正在緊張小心的施法,不料一聲晴天霹靂驟然炸響。
那個聲音帶著一絲詭異,仿佛來自天上,又仿佛是在腦中炸響,他聽出了聲音,他知道那是李艷陽,一瞬間,萬千驚恐瞬間讓他心神失守,然后身猛的一僵,他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那不是人身能夠感知的疼痛,也不是人能夠承受的疼痛,他不知道凌遲有多痛,他不知道五馬分尸有多慘烈,但那一刻,他只覺得這是世上最慘絕人寰的疼痛。
他還不知道,這就是靈魂的碰撞,原來靈魂真的可以產生碰撞,然后疼的讓人無法承受,也無法發出凄厲的慘叫。
在劇烈的疼痛之中,他感覺好沉,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天而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或許可以比喻為泰山壓頂,但他身子沒有矮下去,因為壓迫的是他的靈魂。
恍恍惚惚之間,他只覺有一個東西進了自己的身體,然后劇烈的排擠本來屬于這個身體的東西,那是他的靈魂。
沒錯,趙開疆的身體里已經進來兩個靈魂,一個是他自己的,另一個就是在他心神失守的一瞬間,強橫擠進的李艷陽。
一山不容二虎,一身也絕不容兩個不同的靈魂,趙開疆身體一顫,再次僵硬。
在外人看來,那是完全的靜止,但只有在這軀殼之內,只有李艷陽和趙開疆兩人知道,他們經歷了什么。
那是一場攻防守衛戰,那是一場來自靈魂的諾曼底登陸。
一個強橫的要占領身體,一個拼盡全力抵抗,防止這個外來的靈魂強占身軀,兩個靈魂在狹小的空間內產生激烈的碰撞,然后是聲嘶力竭的拼殺。
但一個有備而來勢在必得,一個是驚慌失措提心吊膽,戰斗在一開始就是有心算無心,勝負的天平在一開始就開始傾斜,所以結果沒有意外,李艷陽慘勝。
沒錯,饒是勝了,也是慘勝,畢竟原本的靈魂和軀體固若金湯,這消耗了李艷陽絕大多數的靈魂生命力。
勝負分曉,趙開疆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疼痛已經消失,自己竟然失重,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發出一個驚恐的叫聲:“為什么!!!!!”
這個聲音來自靈魂,因為他的靈魂已經和身體剝離,被李艷陽強橫的排擠,即將升空。
但靈魂還沒有完全離體,意識也還沒有完全渙散,他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驚恐之中,他只想一問究竟。
強行占有趙開疆的身體,將那本來牢固的命魂和身體分離,這讓李艷陽消耗很大,也變得十分萎靡,此刻聞聲冷笑:“為什么?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果然是李艷陽,再次聽到這個聲音,趙開疆驚恐不已,這是鬼魂?于是顫抖道:“你死了?怎么沒有被吃掉?”
“死?憑你這個螻蟻也能殺了我?”李艷陽看著緩緩升起的趙開疆問道。
“那你怎么會”趙開疆靈魂的頭顱已經升起,聲音變得萎靡。
“靈魂出竅!趙大師難道連這個都沒聽過?”李艷陽問。
肩膀已經離體,趙開疆的靈魂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震驚。
“你為什么要對付我?快說,否則我會讓你魂飛魄散!”李艷陽說。
胸部已經離體,趙開疆說:“因為你可惡,所有人都要你死!”
他不擔心魂飛魄散,人之將死,還哪有那許多顧慮,人都死了,靈魂還在又有何用?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然后等待別人來將自己打散,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去了好了。
他是個道士,他當然明白自己要死了,人的靈魂不是主觀離體,不是自己施法靈魂出竅,那就再也回不來了,回不來了,就死了。
趙開疆也曾思考過生死,但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是這般死法,被人強行奪舍,逼得靈魂脫體而出,無家可歸。
那一刻他無疑是憤怒的,但更加后悔,自己和李青龍關系不錯的,他那么強,自己為什么非要和他作對呢?
后悔已然不及,他突然感受到李艷陽的氣息微弱,突然無聲大笑:“你也會死!”
“也許吧.”趙開疆說的沒錯,看到他那得意的笑臉,李艷陽也沒有反駁,因為和一個死人沒什么好爭辯的,只是道:“但你看不到了。”
話音一落,趙開疆已經萬念俱灰,因為他感覺到,自己即將離開那溫暖的身軀,一切都結束了。為什么?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為什么?人有妒心,不愿甘居人下。
為什么?因為自己是個壞人!
趙開疆幡然醒悟,自己終究做壞事,得壞果。
死于李艷陽之手,這也是天道。
何必呢?兩敗俱傷。
何必呢?自己本來也是一代大師!本來也有花不完的金銀,享不盡的富貴,到頭來,一切成空。
看到趙開疆的靈魂已經完全離體,李艷陽和這個身體沒法融合,擠開趙開疆,見他離體,他騰空而起。
他知道,如果車禍和冤死會成為厲鬼,那這個世上僅有的被人強行奪舍的趙開疆也一定會成為厲鬼,好在他才透體而出,變為厲鬼也還需要積攢怨氣,李艷陽不給他機會,面對這個剛剛經過和自己搶奪身體,也已經極其虛弱的靈魂,李艷陽透體而出便一把拉住這個孤魂。
失去反抗能力的孤魂被李艷陽牽扯著來到桌子旁,然后李艷陽一把將它按向桌子上的符紙。
在靠近的一瞬間,沒有思想的靈魂下意識的躲避未知的危險,但李艷陽豈能讓他如愿,強橫的把住,讓那個顫抖的靈魂和他的符箓完成一次零距離接觸。
符紙驟然燃燒,那灼熱的氣息令猝不及防的李艷陽也感受一股灼痛。
原來,這東西是這么的厲害,原來,離開身體的靈魂如此不堪一擊。
本是強弩之末,又雪上加霜,李艷陽放開那燃燒的靈魂,循著來時路,急速飄去。
趙開疆的弟子們一直在觀察師父的動作,見他先前突然定住,然后表情驚恐就十分詫異,于是先后呼喚,但可惜,師父沒有回答。
他們正在焦急的等待師父的回應,然后就聽呼的一聲,那案桌上的符紙竟然自燃。
這詭異的一幕令人始料不及,因為太過突兀,令人猝不及防,就算師父施法失敗,也斷然不會如此,那這一 切如何解釋。
就在他們看著符紙發呆的時候,只聽砰的一聲,轉身看去,頓時嚇得腿腳酸軟,因為本來站著的師父趙開疆突然一頭栽倒,那身體直騰騰的倒了下去,就像一根木頭。
“師父!”
眾人驚呼一聲,趕忙上前,一個徒弟搖晃兩下師父,突然一哆嗦,因為師父好冷,好硬。
驚恐之中,探向鼻息,又是一陣錯愕。
他的動作引起眾人的注意,一時間全都愣住,然后有人上去翻趙開疆的眼皮,這一看,眾人如墜冰窟,只見趙開疆目光呆滯,瞳孔渙散,他們知道,師父掛了!
李艷陽循著來時路往回飄蕩,這一次,他的心思更加沉重,也變得恐懼,因為他覺得自己氣息微弱,甚至懷疑是否還有力氣飄回自己的身體。
回來的視線變得更加清晰,他看到了無數生命的氣息,然后心生向往。
山間植被上的露珠晶瑩剔透,遠方的城市已經不再是一片漆黑,天邊亮起微光,原來此刻已經將見黎明。
黎明,美麗的字眼,代表著人們對光明的向往,包含著人們最美好的期盼,然而對于李艷陽來說,這是一道催命符。
如果太陽出來,自己就會消散,都不用等力竭那一刻。
李艷陽想狂奔,但不知為何,他卻開始留戀起周邊的景色。
不是他犯傻,也不是他想死,而是因為眷戀。
他覺得自己不行了,他覺得自己過不了這關了,所以他對這個世界充滿留戀,只想多看幾眼,如此才能慰藉心扉。
終究還是年輕,終究還沒有師父的灑脫,終究還沒到那個最大的幸福就是想死的境界,飄啊飄啊,看啊看啊,李艷陽覺得好累,就像長途旅行之后像閉上眼睛的感覺。
閉上眼睛吧,好好休息吧,睡一覺吧,一覺醒來,就不用如此疲憊。
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一個暗示,又像是老天爺的召喚。
李艷陽聽從了內心的呼喚,不再逞強,就想閉上眼睛,但突然,氣息微弱的他發現這里好熟悉,樓層不高,奢華富貴,那是一座座別墅。
別墅中間,有一個湖,湖的旁邊坐著一個道士。
微弱的靈魂終于走完了歸家的路,那里就是靈魂的歸處 溫暖的感覺傳來,忘卻了周邊的危險,李艷陽只想睡下去,然后就這樣睡了下去。
“什么?開疆死了?”
一聲驚呼,從接到電話的褚云口中傳出,頓時讓眾人震驚不已。
“怎么回事?”褚云驚訝問道,良久沉默,褚云呆呆的掛掉電話。
“怎么了?”胡文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個尸傀一直靜靜的立在那里,然后現在又突然接到趙開疆的死訊,這讓他驚恐不已。
“開疆死了,正在施法,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栽倒,然后死掉了!”褚云倒不傷心,只是恐慌,有一種突然潰敗的恐慌。
“怎么辦?”胡文舉六神無主。
“褚老你看,霧氣散了!”
突然一個聲音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眾人全部望向陣中,霧氣確實散了,散的無影無蹤。
眾人明白,這是因為趙開疆身死,尸傀失去了生命力,那些本就因他牽扯而起的陰氣便重新歸巢。
褚云成了唯一的主心骨,趕忙走到陣中,眾人也趕忙跟上,但他們沒有靠近那令人看著就心驚肉跳的尸傀,而是來到李艷陽身邊,他還坐在那里。
眾人小心翼翼的圍著李艷陽,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李.李青龍?”
褚云呼喚一聲,但沒有聽到回答。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突然生出一抹希望。
陶姜鼓足勇氣想一探究竟,伸出手,放在李艷陽的鼻孔之下。
眾人小心翼翼的看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知道良久,陶姜響起一聲帶著驚喜的呼喚。
“沒有鼻息!”
眾人聞言一陣激動,褚云無暇等待,也上去把食指放在李艷陽鼻下,依然感受不到氣息,然后是無盡的歡喜!
“死了!”
褚云驚喜連連,趙開疆死亡的訊息也變得無足輕重。
胡文舉有些不敢置信,也想試驗一下,不過他知道氣息肯定是沒有了,于是輕起一腳,蹬在李艷陽還坐著的身上。
眾人看到胡文舉的動作心里一驚,然后就見在這一腳之后,李艷陽癱軟倒地。
眾人大喜,但胡文舉突然驚呼一聲:“還有心跳!”
眾人聞言大驚,看向李艷陽的身體,果見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眾人頓時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褚老,怎么辦?”胡文舉問。
褚云在猶豫,陶姜道:“還有生命氣息,但已經不強了,直接弄死!”
褚云聞言搖頭:“不行!”
“褚老,不能猶豫啊,否則咱們都玩完了,別交尸體了!直接埋了!”尤文圖也開口道,這個人太恐怖了,如果他活過來,大家都得和趙開疆一樣完蛋。
“好!”褚云一咬牙。
眾人聞言眼中都閃過一絲狠辣,胡文舉問道:“怎么殺?”
“不要殺!”褚云叫道。
眾人不解,怎么又好,又不要殺?
褚云不是道士,他不知道李艷陽知道的東西,不知道鬼魂沒有意識,解釋道:“如果這么殺他,一定會產生怨念,到時候鬼魂來索命怎么辦?”
眾人突然一個冷顫,是啊,活著的李艷陽都那么嚇人,弄死了變成厲鬼,他們如何招架。
“那怎么辦?”胡文舉急道,這不殺不行,殺又殺不得,如何是好。
“把他投江!”褚云道。
“投江?”胡文舉不解:“這不也是殺么?”
褚云道:“投江不會立刻死,等他沉到底下再死,靈魂懼寒,沒法脫離江水!”
尤文圖聞言眼睛一亮:“對,就算變鬼也是水鬼,咱們不下水就沒事!”
胡文舉聞言了然,這才放心,還好有褚云,還好他見多識廣,否則稍有不慎就是大麻煩。
褚云隨即轉身,對一群黑衣大漢下達一個指令,然后就有人過來抱起還有微弱心跳的李艷陽。
“記住,綁個石頭丟下去,一定要牢固,用好繩子,起碼十年都不會腐爛那種!不能讓尸體浮上來!對了,拍個視頻,我要親眼看到!”
為首一人點點頭,褚云倒也放心,這人是楊登渠進去前給自己的聯系人,專門做這些事,倒也不用擔心。
看到李艷陽被帶走,眾人又是一陣緊張。
褚云剛忙和眾人交代一番,自然是統一大家的口徑,避免肅寧看出紕漏。
“它怎么辦?”陶姜轉身看向尸傀。
褚云看到也一陣棘手,這東西到底怎么樣他們不知道,更不敢讓人近身,誰知道這東西陰氣有多重,萬一侵體怎么辦。
最嚇人的是萬一他要突然撲過來咬人一口怎么辦。
“燒掉?”尤文圖問道。
褚云搖搖頭:“會留下痕跡,把他弄湖里去。”
眾人聞言心想這樣也好,現在到湖里,就算到時候被撈出來也和他們沒關系,反正他又不是李艷陽。
于是褚云指揮還沒走的黑衣男子上來,用東西一點一點把尸傀懟進湖里。
噗通一聲,尸傀跌入湖里,現場不再有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