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寂靜一瞬,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沒想到雪天崖在絕流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更駭人的是,只是被斬了手臂,就死得這樣干凈。
芙兒從幾經變幻與顛簸中逐漸清醒,她看到燕離止步在百尺之外,眼淚霎時間決堤:“主人!”她掙扎著,哭喊著,六年的等待,終于有了一個結果。“芙兒就知道,芙兒就知道主人會回來的……芙兒知道主人不會拋棄芙兒的……”
無論我們失散在哪里,命運都會指引我找到你。
燕離轉過(shēn),向芙兒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拔劍一閃,已經跨過百尺,離崖對了絕流的咽喉割去,同時左手抓向芙兒。
“城主大人神境之下,你還有余力反抗,不愧是屠滅五行院的燕屠道。”唐睿大笑一聲,旋(shēn)舉掌拍向燕離后背。
燕離發現離崖突然失去了目標,那絕流兀然化為黑色影流,他的左手也抓了一個空。
“得手了!”唐睿心中一陣激動,全力一掌印在燕離背上,毀滅(性)的真元注入其經脈之中,但眼前有青光一閃,就聽到遠處一聲慘叫,他的一個手下的(胸)口忽然出現掌印,倒斃在地。他一怔,就見燕離似笑非笑地轉過頭看他,只覺頸處一疼,腦袋就沖天飛去。
北唐在龍令城的負責人唐睿,眨眼就掉了腦袋。
平月看到,神色平淡地抬手,揮出一道黑色火焰。那火焰是代表著眾生罪業的大梵怒焰,密宗最可怕的神通,生者被沾住,就如同跗骨之蛆,非但甩之不脫,還會被抽取真氣真元。真氣真元一旦消耗干凈,就轉而開始吞噬血(肉),直到將其變成干尸。
黑色火焰沒入燕離體內,卻消失不見,緊跟著出現在另一個人(shēn)上。那人在全場驚懼中翻滾著,慘叫著,很快就被抽成了干尸。
“他(shēn)上有古怪!”平月大聲叫著,接連退出數十步。
絕流看到燕離沖來,冷笑著化為黑色影流,束縛住芙兒:“你再動一下,我立刻要了她的命!”
燕離對空中緩緩落下、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的蔣明成攤了攤手:“我認輸了,若是城主大人肯放了芙兒,(rì)后只要您在龍令城一天,我以及燕子塢都絕不會來犯。”
蔣明成失笑道:“你以為你今天闖進龍令府來,能這樣簡單的全(shēn)而退?燕十方,我承認你是一個人物,但你還是不要過分抬高自己,憑你這個承諾,可換不來死人的復活。”
燕離笑道:“人死自然不能復生,但我愿意賠償龍令城今夜的所有損失。”
“可笑!”有人剛要笑,就聽燕離補了一句:“十倍。”
眾皆驚訝。
蔣明成有些意外,瞥了一眼芙兒:“沒想到她對你這樣重要,本座當然也相信燕十方這個招牌。可是……”他忽然低沉地笑起來,“你壞了本座的威嚴,就這么放你走了,(rì)后誰還信服本座?失去了威信的城主,名存實亡,只賠償財物,反而是一種羞辱。人總要為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而付出代價,對不對?”
燕離笑道:“財物確實太俗 ,城主想要什么不妨明說。”
蔣明成忽然一拋袖子,甩出十幾柄青鋼劍,丟在燕離的面前,玩味說道:“聽說你酷(ài)玩耍這百鍛青鋼劍,只要你玩一個花俏的戲法,供本座以及在場的兄弟們觀賞觀賞,我就放你的小侍女。”
燕離笑問:“什么戲法?”
蔣明成的臉色一瞬間酷冷,殘忍道:“半刻鐘內,本座要看到這些劍穿過你的(shēn)體,你如果辦到了,今晚的事(qíng)一筆勾銷!”
芙兒臉色一變,驚恐地大叫起來:“會死的!主人不要啊!”
蔣明成伸手虛攝,將小姑娘攝過去,面無表(qíng)地摔在地上,一腳踩在芙兒的手臂上,稍一用力,就聽到“喀嚓”的脆響。
啊——
稚嫩的慘叫,極具穿透力地刺破夜空。那張小臉扭曲起來,痛哭著,掙扎著,口中卻猶自道:“主人不要……主人不要……芙兒不要主人死……不要主人死……”
那慘叫有多少聲量,此刻就有多少力量揪起燕離的心,一陣一陣的絞痛讓他幾乎無法站穩,渾(shēn)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他仍然笑著,以不可能平靜的口吻說:“城主太心急了吧,不是半刻鐘么,而且為什么要用大人的手段對待一個孩子呢?”他在說話,卻已有一柄青鋼劍無聲懸浮,刺入他的左肩。“您看,我已經在動手了,不如高抬貴腳如何?”
周圍的人冷笑起來。
蔣明成松開了腳,但又極冷酷地踩下去。“本座最討厭偷工減料!說好了是穿過去,你這樣做給誰看?”這一次部位是小姑娘的腿。難以想象的,腿骨折斷的聲音,會這樣清晰入耳。
慘叫,哀嚎,聲聲入耳。小姑娘從未受過這樣的痛苦,痛暈過去,又痛醒過來,如是反復幾次,才終于撐過來。“主人……”
“放開她,放開她……”燕離發了瘋一樣,握住青鋼劍猛地用力,穿透過去,劇烈的痛楚讓他從喉嚨里發出干嘔來,仿佛有無數的針從耳膜穿入,一陣一陣地折磨著他的神經。
劍尖從另一處顯現。
“好戲法,哈哈哈哈!”圍觀的人發出興奮的歡呼。
蔣明成這才滿意地松開腳,“這樣賠罪,才顯出誠意。繼續吧,你的時間可不多。”
當場有個人搬來一個香爐,點上一炷香,半刻鐘的時間,就是分作八等份的其中一段。
“主人……”芙兒的(shēn)體很痛,可是她的心更痛。她淚眼模糊地看著燕離為了她,又撿起了一柄青鋼劍,看著燕離明明痛得直哆嗦,還提劍硬生生往大腿扎去。“不要啊……都是芙兒……的錯……芙兒沒用……連累主人……主人不要管……芙兒,快逃……快逃……”
“唔……”青鋼劍穿過大腿的(肉),像鋼鋸一樣劃過腿骨,痛得燕離幾乎要掀破頭皮。他強露微笑,“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在怨鳶樓,你來刺殺我,我真后悔,當初不該讓你賴上我,可是沒辦法,我無論走到哪里,你總能找到我……我現在習慣了你在(shēn)邊,習慣了你大半夜像豬一樣拱到我懷里 睡覺,然后打呼嚕,習……”他喘著氣,“習慣了你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習慣了你經常崇拜地……看著我,習慣了……你的溫度,你的聲音,你的不吵不鬧,你偶爾的小倔強,習慣了你在我修煉的時候明知道即便吵我我也不會生氣怪你,還強忍著;其實好幾次我想告訴你,芙兒很重要,哪怕任(性)吵鬧,還是很重要……”
“主人……”飽滿的強音,給芙兒的小小的心靈里注入無限的力量,使她勇于抗爭疼痛,倔強地咬牙不哭。
燕離(shēn)形晃了晃,險些要倒下去。劍指無法維持,緊跟著的五柄青鋼劍落在地上。他踉蹌著走過去撿起一柄,急促地喘息著,慢慢地刺穿了左手臂。每一次都感覺痛楚達到了極致,可新刺一劍,輕易就能達到新的高度。
“有點樣子了。”蔣明成滿意地笑著,“你就用你生命的余暉,盡量取悅本座吧,她能否活下來,就看你能不能圓滿完成這個戲法了。”
“主人……主人……主人……”芙兒掙扎著想向燕離爬去,卻被蔣明成用腳踩住。“放開我……放開我……主人……求求你不要……再為芙兒傷害自己了……主人……”
燕離的視線糊了一層血,那是他不知第幾次摔倒,沾到的自己的魔血。雖然魔血流淌緩慢,但并不是不會從傷口流出來,只是出血量沒有人族那么夸張。他透過黑紅黑紅的視線,只能看到山海在崩塌撕裂,可是他仍然勉力地笑著:“芙兒,跟主人說說,這些年你一個人怎么過的?”又抓起一柄,往小腿處緩緩扎去。
“芙兒……芙兒認識了好多新朋友……有阿布和雙雙,阿布會馱著我在天上飛來飛去,雙雙也馱著我,在山上亂跑……小律律老是不開心,會跟他們吵架,但是吵不久,它們就都走了……藏劍峰的伯伯嬸嬸,子固大哥哥,方碩大哥哥,承彥大哥哥,他們都對芙兒很好,芙兒過得很開心……有的時候,芙兒太想念主人就會哭,子固大哥哥會安慰芙兒,逗芙兒笑,方碩大哥哥會煮好多好吃的菜,承彥大哥哥會給芙兒好多閃光的寶石……每次芙兒做夢夢見主人,主人看著芙兒總是說:‘芙兒啊芙兒,你怎么越長越小了,越長越小了……’芙兒總是說:‘主人不要不要芙兒,芙兒會乖乖長大……’”
暗紅的魔血越流越多。
“看看天策樓寫的什么,這家伙哪里無辜,分明就是魔族啊。”眾人冷笑聽著利刃入(肉)聲,冷笑看著沾血的劍尖從另一頭穿出,看著燕離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摔倒,掙扎取劍,又從(shēn)體的另一個部位刺入。
已經是第八劍了,燕離的(shēn)體已經成了一個刺猬;然而才只是過半而已,還有一半,魔軀(shēn)上一樣有著跟人(shēn)一樣的要害,下一劍,已經沒有穿透后不會死的地方了。
“芙兒不需要長大……”他遙遙地看著芙兒,拿起了第九柄劍,臉頰抖動著強露一個笑容。突然,他的笑容跟動作齊齊僵住。
芙兒強撐起蔣明成的腳,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對著燕離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芙兒會乖乖長大,主人不要不要芙兒……”說完,短劍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