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跟李香君到時,屋子里外圍了幾圍,“嗡嗡”的竊竊私語著。
排開人墻,到得里屋,只見巴金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眶通紅,面容憔悴,看到燕離進來,勉強一笑:“這個老東西真不識趣,非要選在這時候死……燕兄弟,我查過了,他是凍死的,不是謀殺。我自搬來這莊子,還沒死過人,死老頭非要死在這里,給我老巴帶來晦氣……”
“這里氣候溫暖,又是萬物復蘇的季節,怎么會凍死!”李香君難以置信。
老巴搖了搖頭,把一封信放在桌上:“兄弟,這是老頭給你的信,你檢查完尸體,我就讓人搬去焚化……老頭無親無故,只有我給他辦喪事了……”
燕離邁著僵硬的步伐來到床邊,只見古海源雙眉緊皺,嘴唇發紫,這個又可敬又可愛的老頭,死前仿佛受了不少的苦楚,他的心就抽痛起來。
“若是我能多留一會,他也許就不會死……”他握住拳頭,只覺胸口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巨石。
李香君檢查過古海源的尸體,確無發現任何外傷,也沒有任何外力侵襲的痕跡。“公子,古前輩的尸體硬邦邦的,好像真是……凍死的……”
燕離想到了昨晚的談話,古海源全無往日的風采,像有什么郁結著,很可能就是因為找不到人傾訴。可是沒想到才要說出來,就仿佛受到詛咒一樣死了。他忽然想到桌上那封信,連忙跑去拆開。
“燕離,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想我已經死了。自從三年前得知‘真相’,我所信仰的‘真實’就崩塌了,我所引以為傲的神技,也變得十分可笑,而且殘忍。這些年我每當回憶起那些我制作過的寶具跟參與設計過的陣法,就仿佛有無數的慘叫,在我的耳邊,折磨著我的精神……這個世界的真相,最好不要知道。燕離,如果你還想活下去,切記一定不要追根究底,只當這一切是個夢吧,我活到這個年紀,而且找到了老師死亡的真相,已經沒有遺憾了。我知道你的離崖需要進階,在我的枕頭底下,放著我的乾坤袋,里面是離崖進階的結 構模子,你只要一一完成填補,然后融合起來就行了。燕離,老頭子最后給你一個忠告,那些星隕獸凝結的珍寶,能不用就不用。古海源絕筆。”
信的內容,就是如此了。
燕離收住悲痛,從古海源枕頭底下,果然發現一個乾坤袋。他現在沒有心情查看,隨手收起來,默默地坐在床邊。許久過后,才道:“香君,你說星隕獸都會凝結什么珍寶?”
李香君一怔,旋即細數道:“最基本的就是天玄石、無影星絲了,再好一些就是靈魂石跟月魔石,頂級的元輝石,再上面都是夢幻珍品,等閑難得一見。”
“以后這些東西,能少用就少用吧。”燕離道。
“這是為何呀公子?”李香君道。
“就當是老爹的遺愿吧。”燕離道。
“死老頭神神叨叨的,兄弟你不要信他!”
巴金驅散了人群走進來,似乎剛剛哭過一場,情緒比較穩定了,罵咧咧地道:“他之前來我這里,就有些不對,問他討幾件寶具,他卻大發雷霆,還叫我以后不要再用寶具!整天神神叨叨,也不知道有什么快活可言,果然這就死了。死的好,死的好啊!”
“兄弟你檢查完尸體了沒,拿去焚了,入土為安吧。”他叫了幾個壯漢進來搬尸體。
“不如等等……”燕離遲疑著,“我想為他守靈三日,我家鄉的風俗,建靈堂可聚風水,指引回歸星海的道路。老哥放心,這三天我不會讓他的尸體腐壞,造成瘟疫。”
巴金眼眶又紅起來,轉身掩飾道:“這個老頭,也不知道哪里修來的福分,居然有人給他送終。他以前有個兒子,天工火爐滅亡的時候,跟他老婆一塊葬身在那個廢墟里了。兄弟你做了決定,老哥哥我全力配合你便是……”
守靈三日,第四日出棺,燕離為之披麻戴孝,親抬棺木上山安葬。當日,燕離就辭別了巴金,帶了李香君離去。
這件事沒有在三界 驚起任何的波瀾,因為老巴莊與世隔絕,消息跟外界不互通,加上巴金下了封口令,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當世最接近神匠的一代大宗師,已經溘然長逝。
劍庭。
天柱山山腳的竹林里,有幾幢竹屋排列著,不見人影,十分冷清。此處雖然還是無上道統的禁地,實際卻已不入劍庭核心,成為類似外門的末流,這就是藏劍峰目前的境遇。
蘇小劍的死,沒有為藏劍峰帶來任何的榮譽,反而因為“襲殺同道”,蒙上了玷污先賢的劣跡;又有“通敵”嫌疑,不但沒能葬在劍池——劍庭最高榮譽殿堂——靈位甚至沒能歸入劍冢——劍庭的英靈聚集之地。不入劍冢的一峰之主,不但是藏劍峰,更是劍庭有史以來的頭一例。凡藏劍峰所屬,幾乎所有核心弟子能享受到的待遇,譬如自由出入傳功院、洞天使用權、劍閣聽經、身份腰牌等等,全被剝奪。
蘇小容等人在劍庭內職司全停,長老的年例銳減到三成,從前蘇小容不算職司的收入,年例可以拿到三千顆靈魂石,如今只剩九百。
如果說他們幾個長老的境地算是悲涼,那曹子固等弟子輩,就可以說是非常之凄慘了。由于五行院的滅門,跟他們有著間接關系,能保住性命,不被道庭制裁,還是觀山海一力擔保下來。如今完全失去核心弟子的待遇不說,年例是一錢天玄石也沒有,對外不能自稱劍庭弟子,更失去了外派任務的資格,只剩了閉門苦修一途,前景黯淡無光。
曹子君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竹林,帶了落葉回到藏劍峰如今的道場。看著無窮盡綠意的林海里的幾幢竹屋,他沒有感覺到一點春的意韻之美,只有孤涼冷寂。
“老曹回來了。”陸鳳心從屋里走出,神色平淡,“孩子們都出去了,我在看家。”她漫不經心地說著,“既你回來了,芙兒就交你看,我也要出門執行任務了。”她竟有些清瘦了,因而將年輕時的風韻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