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在席上,連蘇星宇也不能免俗。人身之精氣,乃驅動中樞之要,行走坐臥,相談,存思,練功等等,都會耗費精氣,不進行“煉精化氣”,就必須耗費真氣填補損失。
惡獄沒有星力,存思觀想則只有消耗。
好在有廚娘為眾人專門準備特等宴,吃就成了一種享受。蘇星宇雖不愿多看李紅妝,卻也不得不同桌而坐。
蘇蓉蓉為眾人紹介菜品:“這清蒸鯽魚,烘爐叫雞,排花掌肉,龍鳳呈祥……全是我拿手好菜,往常只給姑爺一人做的,今天為了慶祝此行圓滿,就做出來給你們嘗嘗。”
“太,太好了……”趙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平常他想吃,都要看蘇蓉蓉心情好不好。
“菜色豐富,味美香濃,一看就知道費了許多心思,蓉蓉妹子辛苦了。”流木冰見笑著道。
蘇蓉蓉嘻嘻一笑,然后看向燕十一。燕十一道:“還等什么,動筷吧。”眾人這才開吃,畢竟是燕十一的廚娘。
蘇星宇夾了一塊掌肉,輕輕咬一口,只覺外酥里嫩,多種香味在味蕾上炸開,他雖少食人間煙火,但品藥是常事,有著真金火煉一樣的舌頭,一口就品出來,這掌肉在擺盤前經過十多道復雜工序,其中飽含制作者的心血,不禁想道:這小姑娘雖然牙尖嘴利,在做菜上卻是一絲不茍,若是用在修行上,怕也是個難得的胚子。
他有些可惜小姑娘秉性,但嘴里時常沒好話:“你若是也用功修行,武道人仙不是難事,就不至于還是武道二品。做菜終究不是正道,修行者當以修行為重。”
蘇蓉蓉一聽就心生不悅,道:“你煉藥行醫便是修行,怎么我做菜就不是修行?世上坦途千千萬,殊途同歸都不知道嗎,‘蘇大夫’!”最后三字一字字輕咬出來,薄有嘲諷。
蘇星宇譏笑道:“哦?這樣說來,你做菜也能精進?”
蘇蓉蓉越發惱火,大聲道:“你自管你醫病救人,我管我做菜,兩不相干,天下又不歸你,管那么寬干什么!”
蘇星宇冷哼一聲,道:“我只是看你誤入歧途,忍不住指點你一下,誰知你這小丫頭居然毫不領情,只當我半個字也沒說。”
蘇蓉蓉還待反唇相譏,只是想到蘇星宇于她有救命之恩,也不愿在席上鬧,讓別人看笑話,便只得忍下,暗惱這蘇星宇分明是個書呆子,跟教條一樣死板,了無生氣,決計不再跟他說一句,打了碗湯,走了出去喝:“我才不跟一個呆子計較!”
李紅妝看了小姑娘忍氣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萬法殊途同歸,她說的倒也沒錯。事實上這些菜品,就算是天魔宮的御廚,也做不出來,可見她的廚藝已經登峰造極。蘇大夫否認她在此道上的成就,而且言辭多有看輕,也難怪她這般生氣,還是跟她道個歉為好。”
“我們人族的事,用你來置喙?”蘇星宇怒喝著摔箸而去。
“我說錯了什么了嗎?”李紅妝無辜地看著剩下眾人。
流木冰見不禁嘆了口氣,道:“
李樓主,你又何故裝傻,星宇兄的師叔跟師父全死在魔族手里,他跟你同桌共食,已是忍耐至極,你又何苦去招惹他。須知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不能相互幫扶,恐怕脫困無望,希望你能自重。”
李紅妝冷笑道:“女戰神,這話就不公道了,我的長輩,也有不少死在你們九大的手里,我還沒擺臉色給你們看呢!而況你自來說說,我話里哪個字有私心,哪句不是出于公道?小姑娘辛苦做菜給我們吃,憑什么還對人家指指點點,難道就因為我魔族的身份,在這條船上連發言權都沒有?”
“夠了!”沈流云重重放下碗,臉色緊繃,“吃飯!”說畢不知為何,狠狠地瞪了一眼燕離。
燕離噤若寒蟬,用腳在臺下踢了踢李紅妝,示意她見好就收。李紅妝的美目中略有得色,對燕離傳音道:“你瞧,這不就又少一個跟我們搶吃的,你不夸我,反踢我做甚?”
燕離傳音道:“你小心惹惱我姑姑,被他們聯手丟下船,到時我可不管你。”
“你不幫我,我就拉上你給我陪葬嘍,反正你一定舍不得姐姐死得那么孤單吧,呵呵呵。”李紅妝神情妖媚地用裸足纏住燕離的腿,輕輕地摩擦著。破爛的棗靴,早在上船時候,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肌體的觸碰,使得許多溫存的回憶浮上腦海,燕離的心神不禁一蕩,暗罵一聲“妖精”,連忙收束心神,在沈流云狐疑的眼神下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地掃滅飯食。
李紅妝頓覺無趣,就停下了小動作,專心吃起來。
劉樂天吃了一陣,放下碗筷,看向沈流云道:“沈圣女,如今也到了這時刻,我們總該知道,鯤舟進入那通道以后,該如何航行了吧?”
這個問題是眾人都想知道的。鯤舟掉下來時,那通道里可沒有任何水的跡象,鯤舟重入通道,如何順著原先的軌跡回航,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沈流云正要說話,船身突然向一邊傾倒,幾乎直立起來,眾人不約而同護住桌子跟菜肴,可見都認可是人間極品,不舍浪費。
“怎么回事?”趙挺驚疑道。
過不一會,船身又向另一邊傾倒,整個翻覆過來,并且速度越來越快,變成了幅度極大的搖晃,艙室由此劇烈顛簸起來。
趙挺臉色發白:“怎么好像在巨浪上行駛?”
“出去看看。”燕十一說畢,已化紫光消失。
眾人都有修為在身,用真氣附在腳底,就牢牢站立,可安穩行走于顛簸之中。也不慌亂,魚貫到甲板上,沈流云喊了一聲:“石申羽駿,發生什么事了?”
“在,圣女大人!”羽駿從瞭望臺閃身下來,“屬下著實觀察不出,只知從方才開始,海面就不停隆起,倒像是起了浪潮。”
眾人都在看海面,果見許多處隆起來又平復下去,看似波濤,卻比普通海要洶涌得多,蓋因隆起處像一個巨大水泡,看來又粘稠不堪,哪有海浪清澈,非常的詭異。
“驚蟄,是驚蟄!
”李紅妝吃驚道,“燕小賊你果然沒有騙我!”
“什么意思?”沈流云不解道。
燕離苦笑一聲:“你們沒來時,立足地毀了,我二人就向下沉,那時隱約看到數目龐大的驚蟄圍過來,當時粗略一計算,怕不下十萬。”
“十萬!”趙挺險些昏過去。
劉樂天臉色極是難看,道:“它們此刻在做什么?”
羽駿發白的嘴唇抖了抖,顫聲道:“它,它們在海底下制造爆炸,使海面不平,要將我們顛下去。這水對我們是劇毒,一滴也碰不得。族中典籍記載,驚蟄有初步的靈智,竟然是真的。難怪那些黑暗獸逃得一個不剩,依我看,在這里驚蟄就是霸主,根本沒有敢招惹它們的存在!”
蘇星宇雖才剛走出來,卻聽到了大部分談話,不禁臉色繃緊,瞪著燕離道:“你們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把這些怪物給引來的?”
李紅妝無辜地道:“這可不怪我們,我們要活下去,就得喝水,誰知有個黑暗獸躲在旁邊偷襲燕小賊,驚了它……”她指著被流木冰見冰凍住的驚蟄,“誰又知道它的爆炸,會把它的同族都吸引過來!唉,這可真是一場悲劇。”
燕離心虛地道:“你怎么知道它是偷襲我?”
李紅妝毫無顧忌地嬌笑起來:“我方才不知道,看到你這樣子,就知道了。”
燕離面不改色,但心中暗暗吃驚,惡獄六載的相處,她對自己已了如指掌,不知是福是禍。
“李血衣,你還笑得出來,禍害是你們招惹來的,你說,現在怎么辦?”蘇星宇大聲喊道。如果一早知道李紅妝會上船,打死他也不來走這一遭。
李紅妝笑道:“我能怎么辦,你們又不聽我指揮。再說了,船兒這樣顛著走,倒也別有一番意趣,不是嗎?”
“不成!”沈流云冷然道,“鯤舟來時就有損傷,到落地又受了龐大沖擊,這樣下去,船身很快會受不住散架。”她并不是因為看不慣李紅妝而危言聳聽,鯤舟來時就受了氣壓擠迫,落到惡獄時的巨大沖擊,也是勉強才受下來,加上驚蟄在底下發生爆炸,使海面隆起,比普通海浪洶涌數倍,損耗又不在一個等級。
眾人聽到,心都下沉,不由自主地都望著沈流云,畢竟她才是這船的主人。
沈流云向仍在瞭望臺上的石申道:“距離入口還有多遠?”
石申高聲應道:“二十里不到。但是圣女大人,屬下也認為,照這樣下去,船身支撐不到入口。”
沈流云沉思片刻,向劉樂天道:“劉總司,麻煩施展法域,束縛船上物件,不要因為相互碰撞導致繼續損壞。”
“沒問題。”劉樂天當下一個縱身,到了桅桿上立定,真元洶涌澎湃,鎖鏈聲叮當作響,將鯤舟捆綁起來。唐不落對他不差,一應修行資源供給充足,讓他得以踏入陸地真仙,現在在不落城也是響當當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