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部的成員約有數萬之多,黑壓壓的人頭,如同軍隊一樣,但全場亂糟糟的,喧囂漫天,帶起了陣陣的粉塵,顯得烏煙瘴氣,倒更像一群烏合之眾。
不過,那殺氣是實打實的,都向高掛聚義旗的高臺上匯集,焦點在一張椅子上。
這椅子自然不同尋常。先有瓊樓似的頂蓋,更顯出它的高大。通身由名貴紫金打造,上面鋪著一張魔熊皮,椅座寬達八尺,足可并排坐上三五人。這么樣寬大的椅子,此刻卻只坐了一個,本身就已足夠的吸引人,加上坐著的人,可不是他們綠林眾的大當家,他們的無冕之王。
這些人的殺氣,若不是被臺階正中的總教頭給攔住,早都化為萬千的利刃,將那狂妄之人扎透數萬次了。
陳壽在來的路上,聽了黃少羽講過原委,雖然有些將信將疑,卻沒有阻止燕離去坐屬于大當家的位置。
“二當家到了!”
一個聲音叫了起來,眾人就都去看。
魏無羨領著其余兩個當家跟一大票子人,約有數百個,每個看來都不像弱手,其中黃湯山七十二洞的洞主,最弱的都是武道人仙,已是全部到齊,以魏無羨為馬首是瞻,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
人潮自發地分開一條甬道,任了魏無羨走到臺前來,跟陳壽面對面地站住。
陳壽看著魏無羨,魏無羨也看著陳壽,雙方都沒有開口。
其中一個洞主對著燕離厲聲叫道:“好狂妄的小賊,竟敢坐我綠林眾大當家的位置,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李香君站在燕離的身旁,聽到這話,不禁冷笑起來,道:“魏統領,日前在半山廬,你對龍首可是俯首帖耳,連大氣都不敢喘,如今是聽說了小劍峰主與鳳九劍仙已離了人界,膽子就大了起來,這是處心積慮要造反了!”
魏無羨淡淡地說道:“女娃娃再亂說話,本座撕爛你的嘴。”
說著向陳壽道,“老陳,你是寧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魏無羨?”
陳壽道:“二當家,你日前回來說被打傷,可我聽你說話,氣韻豐足得很,受傷之事,莫非是子虛烏有的?”
魏無羨轉身面對一眾綠林,大聲地說道:“弟兄們,我魏無羨確實沒有受傷,確實是我騙了你們,我向大家鄭重道歉!”說著彎腰拜了下去。
綠林眾成員不禁面面相覷。
“二當家,你不用道歉,我們相信你,你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大伙聽我一句,讓二當家說說苦衷。”人群中就有一個聲音喊道。
“公子,又是方才那人!”李香君低聲說。
“跳梁小丑,不用管他。”燕離笑道。
“您是不是早就有準備了?”李香君好奇道。
燕離本想將她拉到懷里來輕薄一番,考慮到她面皮薄,日后還要統領這幫人,不好掃她威嚴,便只好忍住。“我從未信任過他們,且看著表演吧,無論怎么樣算計,也逃不過我一招‘釜底抽薪’。”
李香君欣然點螓。
陳壽道:“二當家,無論有什么理由,你欺騙眾兄弟,差點害得少主也身陷險境,這是一個事實。”
許計華道:“陳教頭,大哥騙了大伙,這固然是他的不對,可是陳教頭,少主的安危跟綠林眾的生死存亡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你什么意思?”陳壽蒼老的面上微微一變。
魏無羨刻意地放大了聲量,道:“綠林眾憑什么坐擁江北兩路?現在我來告訴你們,大哥在的時候,有景王一流的人做靠山,綠林眾每年的利潤,都有七成是要交給別人的,是那么多那么多的勢力照拂下,才有我綠林眾的今日的興盛。”
“你們想過沒有,大哥為什么非要去殺李苦不可?”他咬牙悲痛起來,“你們真以為是報恩?我告訴你們,這十幾年,景王從我們這里拿走的數目,是你們一輩子都難以想象的。該償還的,早就還清了,大哥他是為了綠林眾,為了我們而去的,這才是我們所該敬仰的大英雄!”
“這個小子,”他猛地回身,指著燕離憤怒地道,“趁大哥被殺,綠林眾群龍無首,便借助師長來搶奪,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也只有少主不經事,才會被他用花言巧語蠱惑!綠林眾的基業,是我們跟大哥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我魏無羨絕不容許任何人奪走,哪怕死,我也要捍衛綠林眾的自由!”
“二當家,我們支持你!”
這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徹底點燃了這些粗漢子的熱血,加上本來就對燕離不爽,便紛紛舉起兵器高呼:“不自由,毋寧死!”
燕離不屑地笑道:“這幫子土匪,竟不務正業到去讀書了么?一個賽過一個的酸腐,還不自由毋寧死呢,該送去學宮深造啊。”
“老大,你,你還笑得出來……”黃少羽哭笑不得道,“他們是腦子一充血,就什么都不管不顧的,等會就要沖上來將咱們打殺了!”
“你這個少主做的,未免也太憋屈了。”燕離說著站了起來,來到臺前,伸手握向虛空,離崖呈現,他拔劍向虛空一斬,黑色劍光在半空中如焰火似的炸開,發出極大動靜,鬧哄哄的校場,即刻的安靜下來。
數萬只眼珠子,齊齊地落到了他的身上,不知懷著怎樣兇暴的惡意。
他渾然似個沒事人樣,把劍給歸了鞘,微微地笑道:“有誰記不得我才是這里主人的,我會慢慢地提醒他,直到他記到骨子里為止。百川,我交代的都辦了沒有?”
底下人群愣怔的功夫,一個人鉆出去,從魏無羨等人身邊穿過,快步走上臺,“龍首,都查清楚了,一字不差地記在賬本上。”說著捧了一疊簿子遞給燕離。
燕離接過,一面翻看一面說道:“王漢龍王總管是哪一個?”
“鄙人正是,你有何指教?”班中站出一人來,冷冷地說道。
燕離丟了一個簿子過去:“來,這是你們魏二當家這幾年勾結黃湯山七十二洞中飽私囊的證據,你是管賬的,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
王漢龍下意識接住,皺眉看著燕離片刻,還是翻了開來。先頭十幾頁,還很沉著,甚至發 著冷笑,漸漸笑容就消失了,看到最后,更是臉色大變。他瘋了一樣沖上臺,從燕離手中搶過剩下的賬簿,快速地翻看,越看臉色越差,更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我就說,我就說怎么近幾年偷作案的,殺的人家破人亡,就是逮不著犯人,原來竟是自己人下的手!”
那邊魏無羨聽到,跟自己三弟四弟對視一眼,各自點頭,老三怒聲罵道:“王漢龍,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竟敢勾結外人污蔑我二哥,我殺了你!”
“且慢!”陳壽渾濁老眼閃過一絲精光,動作靈敏地擋在王漢龍身前,“三當家,究竟是否污蔑,應該由賬簿來說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如讓老朽看過賬簿之后再說不遲。”
若是換個人來,即便是黃少羽,老三也敢喝罵一頓,可是陳壽卻不行,這個老頭從綠林眾誕生開始就在了,跟了獅王數十年,如今是整個綠林眾的總教頭,威望甚隆,若是當眾駁他,必定會引起懷疑,那可就萬事皆休。
陳壽也不是個含糊的,立刻就拿來賬簿看。
王漢龍指了指上面幾處地方,道:“這是實賬,都跟那幾家損失的對上了。還有這對賬,是連海錢莊的,他們的標記絕不可能作假。總教頭,這些都是真的,我愿以頭顱擔保!”
“二當家!”陳壽吸了一口怒氣,霍然轉身,“你這幾年背著大當家做了很不少的事啊!”
魏無羨臉色一再變化,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沒有吐出辯解。他忽然的平靜下來,也不理會陳壽,盯住燕離道:“我記得已經銷毀了才是,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燕離笑道:“你今日可是幸運的,能學個乖巧。但凡那管賬的,都會準備兩個簿子,一個是給你看的,一個是用來保護自己的。”
魏無羨氣息一陣變化,還是平靜問道:“錢莊的賬簿呢?我是他們的客人,天下第一錢莊竟然把客人的隱私透露給別人,傳出去還想做買賣?”
“很不巧,”燕離笑道,“我有個肝膽相照的朋友是連海山莊的人,他給我時也這么樣跟我說,我就對他講,不要緊,等我拿下江北兩路,按照十倍賠償。”
“你拿不下。”魏無羨道。
“我怎么拿不下?”燕離道。
“我說你拿不下,你就拿不下!”魏無羨暴喝一聲,真元狂涌而出。
燕離道:“你若不想要你兒子的命,就只管動手吧。”
“你說什么?”魏無羨瞳孔劇烈收縮。
燕離大笑一聲,轉身去上座,待坐下來時,已沉下了臉,“我從知道你們逃跑,就派了他們來,日夜兼程趕到松陽,賬本只是其次,你們三個的家屬,加起來攏共百多口。今日誰敢拿刀對著我,我就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你……”三個一聽,險些噴出血來。
燕離又慢慢地笑起來:“江北兩路我要定了,誰擋我的路,我就要他死。”
話音方落,妖異的輕笑聲漫漫地鋪蓋在這上空,巨大紫花倒懸于空,籠罩住綠林眾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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