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皇開朝以來,欽天監就一直超然于六御之外,非常的神秘。它獨占朗坤宮,比皇帝的寢宮還要高大,這在古朝代是絕難想象的,仿佛意味著凌駕于君王之上。它的存在,一直褒貶不一,但不論褒貶,歷代以來,都不曾有哪個皇帝敢于拔掉。
觀星臺高二百多丈,臺上而且大而且寬敞,從上面俯瞰,泰半都掩映在云霧之中,整個天上京彷如一個霧之國都。
它并不是通(身shēn)高大,承托臺子的是類似于六棱塔的建筑,每層有窗口可以看進去,單只有一個石梯如騰龍似的盤旋向上,層數在二百左右。
實際上從觀眾的分布就能看出他們的實力強弱。
還在來路的,就都是僥幸混進來,遇到衛士都只能逃跑的不入流,他們的(肉肉)眼自然看不到觀星臺上的風景,打的激不激烈,就從聲音上來判斷。更多的,是賭坊派來,要第一時間拿到勝負結果的探子。
再過去一些,聲音大一點,也沒什么,算是九流。
那么樣的一直過去,到朗坤宮下,就都是三流了;然而在朗坤宮下方,也更看不見,必須到了一定高度才行,所以直到他們這里,都仍只能依靠聲音來判斷。
這還須非同一般的聽力,換個凡人來,是決計聽不到什么的。
二百多丈,對凡人來說,簡直如同天宮一般的高度了。
到了二流,就往上攀登了。這些最弱都是武道人仙,不懼衛士的威脅,敢堂皇現(身shēn),攀得越高,離觀星臺越近,強者的威壓就越濃重,代表修為越強。
最高者,離觀星臺只有十來層,也就十來丈左右。這些還只是二流。
到了一流的強者,用了各種辦法,短暫的御空,都躲在更高的云層看下來,這些的手段,又讓人難以想象了。
然而在這些一流二流的高手當中,所能看到臺上的眼睛,很長久的都只映出一個(身shēn)影,就是姬無忌。
姬無忌來到觀星臺,是已有不少時間了。
他昨夜凌晨時候就來過了,沒等到燕十一,到了入夜又來等。這是苦于燕十一留下的戰書,并沒有指定時辰。他這個人對什么都不很放在心上,唯獨將決斗這件事,看得非常神圣。
從入夜開始,他已等了一個時辰又四刻鐘了。
他對于決斗雖然懷抱神圣,然而還自恃著(身shēn)份的,倘若到兩個時辰,燕十一還不來,他就回東宮去,立刻廣發通緝令,跟燕十一有關的人,都不會放過,他甚至非要親自客串神捕不可,唯此才能平息怒火。
正想著倘若被失約之后的事,就聽到一個妖異的輕笑聲,初始還很輕,仿佛久等不來的錯覺,跟著就如在耳畔,到此就幾乎占了整個觀星臺,還在不斷地擴散。
攀附在塔樓上的,臉色就很是變了,這笑聲當中,分明有著驅逐之意,最高的塔樓上,有幾個修行者目中爆(射射)神光,強行放出法域對抗,但竟不能敵這笑聲,臉色倏然的慘白,其中一個噴出血來,捂著(胸胸)口大聲叫道 “燕十一,你敢跟我們全部為敵”
“真是不幸。卑怯于自(身shēn)的孱弱者,才會稍微的挫折就忙于抱團。”
輕笑聲一下子在他耳邊明銳起來,他驀地痛叫一聲,竟是當頭摔了下去,過不許久,就聽到骨(肉肉)摔裂的聲響。這聲響已很刺耳,現場就更加慘不忍睹。堂堂如他,這死法卻是要貽笑大方的。尤其對方還沒認真出手。他的死,又更顯出了實力的差距,因為聽說,燕十一還沒突破陸地真仙。
最高處的,離觀星臺只有十多丈的二流高手們,再也不敢逗留,紛紛地往下層逃竄,生怕下一個摔成(肉肉)餅的,就會變成自己。
這些人的被驅逐,就使得更下層的被驅趕,場面呈出遞減之勢,直到那笑聲不再干擾心神,就很明悟過來,這是燕十一(允yǔn)許他們的范圍。然而已退了百多丈,原本就看不到(情qíng)形,這下就更模糊了。
姬無忌就看到,燕十一踏了一步出來,仿佛他從一開始就在這里,邁出一步,才被(肉肉)眼所捕捉,神識則絲毫未曾洞見。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他淡淡說道。“但你來了,說明我的期待沒有落空。來吧,若是戰勝我,你就能取代我在天辰榜的位置,但是不可能。”然而他很少一次說那么多句,顯出內心的不平靜。
燕十一輕笑道“我的戰勝你或是別人,從來稱不上成就。”紫花恣意地張揚開來,從他的頭頂。暗中用了手段,懸浮在空的,就有一部分往下掉。剩下的,就往更遠處躲避。
“狂妄”
對姬無忌而言,燕十一算是“后輩”,在同門,至少是“入門較晚的師弟”,不但“資歷淺”,排名也較為的低,然而竟像前輩一樣說話;而且竟然說“稱不上成就”,不單是藐視了他,更藐視了整個天辰榜。
這藐視,就激出了他的怒火來。
“你單以為神境是你獨有”
不知從何處拔出了一口刀來,約莫四尺多些,比尋常的刀更加筆直,制式是龍慶護軍的護龍戰刀。護龍戰刀是龍皇圣朝所獨有,特點是刀背極厚,刀刃極鋒,刀(身shēn)重,中間紋著火螭,刀柄末尾有個倒鉤,可用于懸掛,握住時,又會咬住虎口,更增加了穩定。
姬無忌的兵器的樣式,讓他在龍慶護軍得到極大聲望。
不過,當然不可能與普通一樣,此刀最大的不同,在于它通(身shēn)都發出了晶瑩的光亮來,如同吸附了月輝,亮到把觀星臺都照到通透的程度,在這夜色之中,就非常的醒目。
此刀名叫“龍月”,是一件標準的法器。
龍皇圣朝很有錢,非常的有錢,因為八大境名義上是圣朝的領土,都要上供,各地的順天府,每年單是獵頭們的貢獻,就是一筆可觀的數目,這個哪怕是霸主,也干涉不了,是圣朝的底線。
到了發生自然災害,要撥款的時候,朝廷就不急,因為損害的利益,是各大境的,譬如在南凰境發生洪災,那么急的必然是鳳凰(殿diàn),因為它每時每刻都在損失,所以會比朝廷更加積極去解決。
這么樣一來二去,朝廷用度的地方少了,到了皇族手里的就多。
姬無憶每年的俸祿是三千顆靈魂石,這還只是俸祿,龐雜的收支統計起來,約有九千顆靈魂石。姬無忌是太子,每年的俸祿是八千顆靈魂石,不算收到的禮品,龐雜的收支統計,至少在兩萬上下。他要打造一件法器,翹著二郎腿就足夠了。這一點,在道統體系,哪怕是作為核心來培養的,也只有寥寥數人可以比肩。
天上掛一輪全無殘缺的月,生鐵一樣的冷而且白。
觀星臺上一柄通(身shēn)發光的戰刀,生鐵一樣的冷而且白。
這光統治了觀星臺,紫花就很有些暗淡下來,然后就崩滅開去。
龍月戰刀突兀地打出去了,刀光太耀眼,整個空間無不是,難分彼此,看來是極具迷惑的幻陣,然而只有到燕十一這地步的,才能覺出真實來。
真實就是,一剎那的刀光已達到將他淹沒的地步。
如山洪暴發,攜裹了無數的鋒芒,那些鋒芒如同釘子,足以把人體撕成如微塵細碎的粉末,并且一如(身shēn)體曲線地釘在地上。
妖異的輕笑聲漸次的收束,集中在了觀星臺。
燕十一已握住了背上的黑刀。
紫夜刀一向被他負在(身shēn)后,黑色的刀鞘,墨一樣的黑而且妖異,黑色的刀(身shēn),也如墨一樣的黑而且妖異,長近于六尺,放它立在地上,如一個半成人那么高。
那么長的刀,想出鞘,除非有在原本(身shēn)高的基礎上,更長出五、六尺的手臂,然而那樣簡直怪異,而且破壞了美感,他是絕不愿意自己生了那么長的手的。
如此故,他的每次拔刀,刀鞘都是歪斜的向側方,幾乎向下,而且刀(身shēn)并不剛硬,可折彎,緩緩滑出鞘來,伴隨著摩擦聲。
僅這摩擦的聲音,就抵住了山洪似的刀光。
黑色的刀終于完整地出到鞘外,接觸到空氣,立時氤氳出紫色來,黑的紫色的刀光,不很著急地迸發開來,山洪也就如紫花似的崩碎。
他兩個的刀,終于碰上,火星激烈四濺,紫色的刀光映著燕十一的臉,愈發的驚絕妖異;冷白的刀光映著姬無忌的臉,愈發的棱角分明。
兩個的刀,每回的輕微地顫,就表明雙方正在發出更大的力,迸發出來的,就不止是火星,是離了主體,還在激烈爭鋒的刀光,一路地廝殺著,向四面八方涌去,整個觀星臺就遭到了毀滅(性性)的打擊。
“不錯。”姬無忌的眼睛卻是愈發的精采了,他的時間,是如此的寶貴,用來等人,簡直暴殄天物;然而總算,這一個時辰又四刻鐘沒有白費。他現在覺得,有實力的人即使狂妄一點,那也是無可厚非的,總比沒實力還要亂吠的好。
“可是,你未破境,還是真氣,如此下去必敗無疑。”他慢慢地說,“我對于決斗,向來認真,不會手下留(情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