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會時而偷偷望一眼,燕離喝酒時的迷離,總無法讓人聯想到大戰去,仿佛會友而已。
難道高手在面臨大戰前都是如此?她暗暗地想。愈想愈覺得有道理,若是表面松弛,暗里繃緊神經,臨戰時定會發揮失常,平常很隨意使來的招式,會在關鍵時刻走樣。沒能盡全力,勝了還好說,失敗的苦果,可是很難下咽的。
她慢慢地放松自己的(身shēn)體,試圖模仿龍首的心境。
“唉。”
忽然一聲很沉的嘆息驚住了她,“怎么了龍首?敵人來了?”燕離只是凝望著酒杯里的酒,“沒有。”她松了口氣,道:“那您這是怎么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原來是這么個意思。”燕離搖頭微嘆。
“恕屬下愚鈍,這么個意思,是什么意思?”她對燕離過往一無所知。
燕離飲罷,卻不再續杯,他的眼睛從迷蒙漸漸清明,自清明又漸漸銳利。這個過程就好像遲暮老人忽然一下子年輕了三十歲,是精、氣、神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龍首的眼睛如此好看。
秦素芳這么想著同時,心中凜然生寒,猛一抬頭,雨幕中兀然出現了一伙黑袍人。不(禁jìn)暗自慚愧,還說當龍首的眼睛,結果連敵人就在眼前了都不自知。
“來者何人!”她早已續足了力氣,厲聲發問。她的聲音也極具穿透力,像是一柄利劍穿入雨幕,扎進敵陣當中。
“要你們命的人!”一個聲音(陰陰)測測地應了,跟著就要動,卻被為首一個抬手攔住。
為首的脫去黑袍,露出一(身shēn)玄衣和面具來。
黑發隨意披在寬厚的肩膀上,雖然看不到面容,但那雙眼睛,仿佛注定了是帶領眾人披荊斬棘,抑或是斬破這雨中濃霧的領頭人;仿佛包羅萬象,既有威嚴無雙的王者氣質,又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
首領龍攔住了焦躁的獸王,仔細打量著燕離。
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燕離,但已覺出某種不同,那種感覺無法用言語來注解。硬要形容的話,就好像一個破釜沉舟的英雄?又不甚恰切,因為英雄往往和悲壯比鄰而居,他覺不出此人(身shēn)上有悲壯的氣息。
“你背叛了我們,我很失望。”他說。
燕離笑道:“奉天教傾巢出動,對付我一個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點。”
首領龍道:“第一,我們是在清理叛徒。叛徒就是我們的曾經的一員,如今雖已不承認,但仍然有過的事實,你不該用這種‘仿佛我們從未見過’的語氣跟我們講話。第二,我們來此另有重任,自然你不便知道。”
“重任?”燕離冷曬,“奉天教過往種種惡跡,擔的又是誰的重任?”
“你不便知道。”首領龍道,“亥,此叛徒既是你保薦,亦由你來清理。”
“求之不得!”獸王當即越眾而出,憤恨地盯住燕離,輕撫肩上的金光閃閃的猴兒。猴兒識趣地跳下地,躲到了一邊。
“燕離!”他冷厲喝道。
燕離漠然道:“不管你怎樣看待,我從一開始便是虛與委蛇,并且從未將自己當成你們一員。”
獸王(胸胸)中交織著的怒火,如同噴發的火山,一下子流轉全(身shēn),并傳到臉上。憤怒、恥辱、不甘、懊悔等造就了一付暗紫色,眼中青氣閃爍,終于怒不可遏,狂喝一聲,雙手往前播撒。
宛然撒豆成兵,落下來的是折成各色怪物的符紙,幻化成的是各色真真切切的星隕獸。
“嗷嗚!”
樓房高的棕狼仰天狂嗥,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
霎時間的功夫,寬達數十步的街道以及兩邊房頂,就被各色星隕獸占據,數量成百上千,堪比中等規模的獸潮。
在獸王的一聲令下,洶涌撲向酒樓。
秦素芳瞳孔驟然收縮,哪怕是陸地真仙在這里,也要殺很長一段時間的,兩個洞觀都不到的武道人仙,如何應付?
反正這條命是龍首給的,大不了還給他便是。她沒有退怯,反而拔劍在手,預備跟這些畜生拼命。
燕離淡淡道:“別忙,還用不到你出手,記住,接下來你只要看就好了。”
“看?”秦素芳還沒反應過來,眼角余光突然掠過一道深藍色的寶光,“砰”的扎入街道正中的青石板里,顯出槍的形狀來。
這是?她心中驚疑未定,槍(身shēn)上的深藍色的寶光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加密集深邃,跟著如被剝離下來,在無形的力量之中漸漸捏成了一個人形,人形進而又凝實((逼逼)逼)真,化為了一個活生生的魁梧的漢子。
“看好了,這是我們燕山盜揚名的第一步。”耳邊燕離的聲音雖然還是很平淡,卻分明帶著驕傲和自豪的意味。
難道他便是龍首說的二統領?
“燕山盜,燕朝陽!”
魁梧漢子的聲音嘶啞,如老舊風箱,又如金石摩擦,聽在耳中,分外的難受。他伸手拔出深藍長槍,高高舉起手臂,(身shēn)后自然而然出現了一群寶藍色的騎馬的盔甲武士,如有千軍萬馬的喊殺聲,占據整個街道,向獸潮沖鋒而去。
“參見龍首。”
獸潮霎時間被沖得七零八落,一時間哀嚎陣陣,在混亂中重整旗鼓。屋頂上的卻免了災殃,仍然向燕離沖過去。
“燕山盜李香君。”
一道倩影飄落,素手輕輕拂過魔熊的鼻子,那魔熊猩紅的眼睛一下子大睜,突然怒吼一聲,返(身shēn)沖向自己的同伴,殺得它們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參見龍首。”
“燕山盜陸百川。”
另一邊屋頂上,漫天的箭雨由一人(射射)出,在空只見其影,瞬息闖過雨幕,落了下來,就在雅座對面黑瓦上,向著燕離單膝點地,“參見龍首。”
“燕山盜李闊夫!”
正此時,正面街道上的獸潮重整了旗鼓,一團巖漿便從天而降,燒得場內雞飛狗跳。
“參見龍首!”
雨幕中又出現一人,立在酒樓的幌子上,妖異的輕笑聲漫涌而出。“燕山盜燕十一。”
他甚至無需做什么,只要一出現,即刻成為所有人焦點。
他也確實無需做什么,因為奉天教徒們早就領教了他的厲害。
“參見小阿離。”他笑得瞇起了那雙勾魂奪魄的丹鳳眼,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