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壇酒就好了。”
離小廣場不遠處一個高樓屋頂上,苦道士懶洋洋地斜躺著,手肘撐著腦袋,津津有味地瞧著一場又一場的戰斗。
小道童抱著她那奇大無比的巨斧,一聲不吭地蹲坐在旁邊,她那唯一露出來的眼睛里,帶著淡淡的憂愁。
“你即使不吃不喝,也能撐個三五天,就算找不到寶貝,你又在愁什么?”苦道士淡淡地道。
小道童搖了搖螓,什么也沒說。
“你在擔心他。”苦道士道。
小道童搖了搖螓,什么也沒說。
苦道士冷笑道:“你擔心他死了,再也沒有人會關心你的死活。”
小道童搖了搖螓,什么也沒說。
“他死定了。”苦道士淡淡道,“詛咒已經徹底吞噬了他的靈魂,沒有挽回的余地。”
小道童沉默不語。她不是不想說,只是不能說。
“但是你想去送他一程就去吧。”苦道士道。
小道童轉頭望向苦道士。
“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苦道士淡淡地道。
小道童眼中似乎透出雀躍的光,她站了起來。
她站了起來,放下了她的巨斧。
斧刃在下,她單手穩穩當當握著斧柄。
小手用力,便有鮮血滲出,如蜿蜒的蚯蚓,順著斧柄滑落到斧刃上。
巨斧驟然間變了個顏色,變得血紅血紅。
小道童僅用單手提起,雙足在屋頂上猛一點,就如一顆血色的流星,拖著她的巨斧,直沖天際而去。
第四尊法相是第一次出現的。
八道詛咒出現其四。
這第四道不知是否巧合,正是八部天龍之中的“大齋天”。
恐怖的黑暗支配了天地。
公孫伯約已經察覺到了不妙。
他想也未想,直接用盡了十成的力道,碧藍色法域膨脹開來,(身shēn)上更有一尊巨大的虛影在演化。
“不管你是什么,都必死無疑!”
他發出一聲低吼,碧藍色閃電在他(身shēn)上一點點凝結,形成了一具威風凜凜的雷甲,不規則扭曲的雷電,將的他臉龐襯托得威儀萬千,如同雷神降世。
“死吧!”
這時候燕離(身shēn)上的變化還沒結束,詛咒還未完全地蘇醒。
公孫伯約既已察覺到不妙,就絕不會再有留手。
屬于陸地真仙的強大氣息完全展現開來,他整個人如同一團雷球,轟然撞向燕離。
但是就在這時,一顆血色流星自遠空激(射射)而來,遠遠就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巨大壓力。
“這是?”他驚疑不定地抬頭。
待瞧清時,才發現那是一個好小好小的小道童,抓著一柄好大好大的斧頭,隔空劈將過來。
他還沒感覺到荒謬,便覺法域在一種可怖的動((蕩蕩)蕩)中轟然破碎開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一股沛然巨力擊在他的(胸胸)口上,“哇”的吐出一口心頭血,整個人往后飛了數十丈遠,在小廣場的邊緣處堪堪停住。
“你是誰!”他又驚又怒。
卻見小道童落地之后,看也不看他一眼,抱著已經恢復常態的巨斧,一步三搖晃地走了。待走到拐角處,她回過(身shēn)來,向著燕離鄭重地鞠了個躬,小小的眼睛里,透著永別的意味。
燕離朝她一笑:“珍重。”
他伸手隔空一攝,只剩半截的離崖,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斷劍亦昂揚!
過處亦高歌!
此時此刻,已經不需要別的任何言語。
劍在手,戰就是了。
黑暗傾軋,四尊法相帶著壓倒(性性)的強大實力,摧滅了公孫伯約的法域。
碧藍色的法域,每一點一滴都是重如山岳的真元,一下子崩碎開來,形成了毀天滅地的余波,向著四面八方洶涌開去。
一聲悶響,公孫伯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qíng),被斷劍洞穿了心臟。
他死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死。
他死都沒有想到,死亡竟是一件如此輕易的事。
就仿佛他剝奪別人的生命一樣,他的生命也脆弱得跟紙糊的一樣,被別人給剝奪了。
殺人者人恒殺之,這豈非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可惜總有人搞不明白,以為殺人就是他的天職,別人殺人是犯罪,是錯誤,自己殺人便是天經地義。
凡事都有理由,或者(愛ài),或者恨。
他的死,自有他的取死之道。
凡事都有理由,或者生,或者滅。
殺人自然也要付出代價,殺死一個不可能殺死的人,代價就異常沉重了。
現在燕離也要等死了。
等待死亡并不是件好受的事。
詛咒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侵占他的(肉肉)(身shēn),盡管已經腐朽不堪,卻還如香(肉肉)那樣,被爭得頭破血流。
意識已經在幻滅的邊緣。
他搖晃兩下,便從高處一頭栽落。
但是終究沒有掉在地上。
因為沈流云接住了他。
“姑姑……”他勉強地睜開眼睛,“您怪我自作主張嗎……”
沈流云搖了搖螓,眼淚忍不住地滑落下來,滴在燕離的臉上。
最后還留有一點點冰涼的感覺,燕離忍不住咧嘴笑了,用前所未有虛弱的聲音道,“我若死了,連云山的亡魂該安息了……我若死了,紙鳶該得到解脫了……我若死了,世上就少了一個作惡多端的強盜……我若死了……”
“你若死了,很多人的天空就塌了。”沈流云哭著說,“你若死了,姑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你若死了,將會少了一匹為了自由而奔跑的駿馬;為了生命延續而搏斗的雄鷹;為了希望傳承而勇闖龍門的鯉魚。”
“真美……但是晚了……姑姑,殺了我吧……別讓亡魂繼續痛苦……讓它們也解脫……殺了我吧……”
沈流云痛苦地抬起手,明知道再不動手,晚上一刻便是災難,卻還是遲遲無法下手。
“小梵……”她咬著貝齒。
“為什么要殺燕離啊?”就在這時,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姬玄云,滿臉茫然地走過來,“為什么非要殺豬頭不可?”
他看到了燕離(身shēn)上繚繞的詛咒氣息,其實就已經明白了,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承認。
“豬頭還沒跟紙鳶姐姐和好呢……”他紅著眼眶,“不能死的……不能死的……”
“不能不死……”燕離堅定地望著沈流云。
沈流云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