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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但求一個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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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離確實沒有猜錯,當他看到密道口處密密麻麻的正在列隊的荒人時,遭遇過數不清的生死陣仗的他,心里頭仍是忍不住一緊。

  他臥在一處高地上透過雜草的間隙往下觀察。從營地出來的時候還是艷陽天,此刻頭頂上卻已烏云密布,仿佛醞釀著狂風暴雨。瑟瑟的秋風,將眼前的枯黃的雜草吹得搖擺不定,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qíng)。

  當他看到阿扎里如同君主般,在眾星拱月下,從密道口大步走出來,頭皮一下子炸裂開來,心中立刻停止擺動:他必須帶所有人馬上撤離西山營。

  “那個荒人叫阿扎里。”

  就在燕離想要悄悄起(身shēn)離開時,姬紙鳶忽然在他耳邊說。

  “你認識?”燕離按住(身shēn)子。

  “荒神軍團副統帥,阿古巴最倚重的左右手,是個殘暴的惡魔,因為他不但對敵人殘忍,就連他的手下也不放過。”姬紙鳶道。

  燕離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姬紙鳶搖了搖頭,道:“跟在他后面的兩個,一個叫薩爾瓦,黑石部落的酋長;一個叫帕特,薩爾瓦最得力的手下。這一仗,最難對付的是這三個人。”

  “你瘋了?”燕離眉宇緩緩地挑起,“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姬紙鳶轉過頭來,認真地注視著他,道:“我們有勝算!”

  燕離心里一動,道:“你會出手對付阿扎里?”

  “我不能出手。”姬紙鳶道。

  燕離面色冷下來,道:“你這是在要我的命。”

  “我沒有。”姬紙鳶道。

  “我不可能留下。”燕離冷冷道。

  “你知道西山營一退,容城見面臨什么嗎?”姬紙鳶道。

  “我知道。”燕離道。

  “你知道?”姬紙鳶已有怒意。

  “我當然知道。”燕離沒有半點愧疚,“不管是這元州,還是更遠的荊州,就算他們都死光了,跟我又有什么關系?難道你覺得我跟你一樣蠢,會為了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性)命?”

  “我本以為你心中總還留有善良的一面,沒想到卻看錯了你!”姬紙鳶憤怒地說。

  “我不管你是好人還是惡人,今天你必須留下!”她的目光又恢復了帝皇的神采,她的神(情qíng)也充滿了強大的威嚴,仿佛只要是她下的命令,就絕不(允yǔn)許別人拒絕。

  燕離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強硬的一面。

  不過他是什么人,簡直可以說軟硬不吃,這么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會隨隨便便就被威懾?

  冷笑更冷:“我不留下,你是不是要殺我?”

  姬紙鳶神色漸冷,道:“你以為朕不敢?”

  “這天下沒有人你不敢殺,但有些人你卻不能殺。”燕離譏諷道,“只要你還在為愚蠢的世人‘鞠躬盡瘁’,你就不得不妥協。”

  姬紙鳶默然以對。

  燕離卻不放過她,滿臉的嘲諷之色:“我有時候真覺得你可憐,你為他們付出那么多,犧牲那么多,除了一點名聲以外,還有什么收獲?我敢打賭,只要你一倒臺,很快就會被他們遺忘。”

  姬紙鳶沉思片刻,緩緩道:“倘求回報,何以心安?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但求一個問心無愧!”

  人生在世,俯仰天地,但求一個問心無愧!

  多么振聾發聵的真言,多么寬廣壯闊的心(胸胸)。

  燕離心中一震,此時此刻,他幾乎要被姬紙鳶(身shēn)上散發出來的神圣的光輝灼傷。毫無疑問,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有擔當,最有勇氣,最具皇者之風的人,這樣一個人,偏偏是個女人,你說這樣一個女人,怎不讓人為之著迷?

  沉默少許,他也緩緩地開口:“對不起,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為什么?”姬紙鳶貝齒微咬。

  “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我不能死。”燕離淡淡地道。

  “我會最大限度協助你們。”姬紙鳶的目光已有哀求之意,“你連唐桑花都能拼死相救,為什么不能為了我拼一次?”

  這是她從未做過的事,她是神州之主,大夏皇朝的九五至尊,卻在哀求一個強盜,倘若傳出去,不知要驚爆多少人的眼球。如果是為了她自己,帝王的尊嚴,是絕不容許她向任何人低頭的,源自于靈魂和血脈的驕傲,也決不(允yǔn)許她低頭,可是為了天下蒼生,這些又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接觸到她的眼神,燕離堅如冰凍的心出現了一絲裂隙,他本來是個打定了主意,就絕不會再做改變的人,可是在她面前,原則就好像紙片一樣易碎。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能夠抗拒心(愛ài)的女人的哀求。

  燕離雖已心軟,但并不表現出來,只是冷著臉道:“先回去。”

  站在西山營的軒轅臺上,目光掃過臺下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期待,那是對戰功的渴望,也是對他的盲目信任。

  “荒人來了。”他做了一個開場白。

  “讓他們有來無回!”一個士卒高聲喊道。

  “哈哈,他們的頭那么大,可以割下來做夜壺。”

  “不行不行。”

  “哦?”

  “以你胯下的東西,哪用得上那么大的夜壺,哈哈。”

  “滾你娘的。”

  眾皆大笑。

  此刻他們的心(情qíng)是愉快的,輕松的,只有站在前排的王川等人,看出燕離表(情qíng)的沉重。

  燕離等他們笑夠了,鬧夠了,才緩緩說道:“黑石部落的三千精銳,還有荒神軍團的副統帥阿扎里,在二百里外,正準備進攻西山營。”

  嬉鬧戛然而止,就像公鴨被掐住了嗓子,全場寂然無聲,針落可聞。

  愣了片刻后,每個人都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恐懼隨即蔓延。

  燕離淡淡地說道:“西山營失守,會有什么后果不必我說了,我只說一句,在這里戰死的都是英雄,你們的家人,都能得到妥善的安排,這是當今圣上的承諾。”

  一個老兵面無人色地喊道:“都,都尉大人,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實在不能沒有小人養活,我可不可以退出?”

  “可以。”燕離道。

  “多謝都尉大人!”那老兵生怕燕離反悔,說完立刻向營門方向沖了過去。

  議論聲“嗡”的炸了開來,頓時有數十個萌生退意,正想開口,卻立時住口。

  因為燕離握向背后的玄鈞,隨手甩了出去。

  玄鈞化作一道銀光,將那老兵釘死在營門處的柱子上。

  營地再一次恢復死寂。

  “還有人想退出嗎?”燕離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半點殺意。

  所有人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顫,哪里還敢開口。

  “你們都以為死定了是嗎?”燕離道。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說話。

  燕離又道:“可你們不知道的是,我們有三個優勢。”

  王川心里一動,道:“哪三個?”

  燕離道:“第一,火山密道狹窄,三千個荒人集結的速度不快,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布置;第二,西山營本就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我們已知道了敵軍的動向,也知道了敵軍的配置,更知道了他們進攻的時間,難道這不是一個巨大的優勢?第三,我早已派人回容城求援,不出意外,只要我們能堅守五個時辰,就能守到援軍到來,除此以外,早有一個神秘的高手在我們營地,到時她會暗中協助。”

  他掃了眾人一眼,道:“現在你們還認為這是一場必敗的仗嗎?”

  現在他們總算恢復了一些信心。

  但是他們懶散度(日rì)習慣了,卻忽略了五個時辰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

  五個時辰,天已黑了,那時候已是后半夜,這里的人若能活下來十分之一,就已是個奇跡。

  王川是知道的,但他不能揭穿,以(身shēn)殉國,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想到來的那么快。

  整個西山營,在燕離的“高壓”之下,像一個設計精密的機關,緊密而高效地運作,在接近黃昏的時候,在最后一波斥候回來報告的時候,終于完成了臨時的防御工事。

  荒人已經抵達山腳,隨時會發起進攻。

  這是最新的(情qíng)報。

  燕離已不需要(情qíng)報,他站在營地左邊的懸崖上,一眼望下去,就瞧見密林被一股黑色的洪流壓過,停在了山腳下。

  前面已經講過,西山營建在一個山勢較高的平地,兩邊隆起的峭壁,又是天然的防護,所以西山營只有前后兩個出入口,非常的易于防守。

  燕離瞧見為首的幾個荒人正在說著什么話。

  也許是因為西山營反常的安靜,讓他們產生了顧慮。

  不過,他們終究不是軍機院,荒人的軍隊,是從來不(允yǔn)許產生畏懼的,所以他們開始向西山營((逼逼)逼)近。

  “少將軍,您為什么要留下來?”裴錢來走到燕離的(身shēn)邊。

  燕離道:“我為什么不能留下來?”

  裴錢來低聲道:“我們死了無所謂,您千萬不能有事。”

  “我為什么不能有事?”燕離道。

  裴錢來道:“因為您(身shēn)負白家血海深仇,也因為我知道您這次回來,必定是為了復仇。”

  “你知道得太多了。”燕離冷冷道。

  裴錢來慘然道:“我知道您并不完全信任小人,我也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會死在這里,唯獨放心不下翠兒,若您能替小人照顧她,小人死也瞑目了。”

  燕離道:“我答應你。”

  裴錢來釋然一笑,突然從山崖上一躍而下。

  “老裴!”王川在后面看見,想抓住他已經來不及。

  裴錢來(身shēn)在半空,朝著((逼逼)逼)近的荒人軍團咧嘴笑:“老子裴錢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他說著取出了他的那張短弓,拉弓的手幾乎成了幻影,眨眼的功夫,“咻咻咻”(射射)出去五箭,每一根箭,都精準地(射射)中荒人的眼珠子。

  首當其沖的五個荒人,立刻變成一具尸體,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所有西山營的人都看呆了,這還是那個十箭(射射)不中一箭的裴錢來?

  隨著血花的綻開,殺戮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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